第十九回
五毒妖施威败秦将
真武帝显圣退灾瘟
闲来凭吊数春秋，阅尽沧桑土一抔。
本籍兵争百战得，却同网解片时休。
祖龙霸业车中恨，主父雄心宫里愁。
惟有朦胧沙上月，至今犹在照荒丘。
（清吴存礼《沙丘宫怀古》）
话说上古时水神共工氏有一臣子，名相柳，九首蛇身，兴水做乱，食人无数，凡到之处尽成泽国，水含毒瘴，气带阴瘟，百兽尽死，生灵不存。幸得禹王圣人得天神助力，将其杀死，其血腥臭，污渎之地，不生五谷，其地多水成沼不可居。禹王湮之，三仞三沮，设众帝之台镇之。孰知百密一疏，至毒血外泄，结精成魄，怨气冲天，荡于天际。历数千年运劫，恰逢机缘，瘟神弃骸，乃借尸还魂，凝化成形，自号百毒魔尊。乃网罗三界毒物精怪，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于虚幻处立百毒教，蠢蠢欲动，日益嚣张，眼见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百毒魔尊手下有四大毒王，名唤玄蜂毒王、巨蜥毒王、血蝠毒王、火蚁毒王。又有五大护法，乃是扁头公、毒仙翁、金疥子、百足叟、黑妖姬，又有八大太保，无非是虎豹豺狼猱獾蟒蛟之类，余者山精树怪，不计其数，俱是戾气化生，化形应劫。更有一怪，乃教中二爷，名唤蛊雕，有振翅腾云之能，俯冲擒虎之力，若放毒蛊，百里生灵难逃，故浑名蛊天魔。
那蛊天魔原不安分，四处放蛊生瘟，只因误入山河社稷图中，恰逢大秦长公子扶苏为救卯四娘，抢食黄龙子的化服丸，竟将心脏吐出。那心脏自带忠义之气，舒张不竭，色赤味鲜。蛊天魔嗜食血肉，最好这口，因此上趁人不备囫囵吞噬。乃自恃非凡，一时大意，被黄龙子凌空一剑，伤了脚趾，只得负痛逃遁，扶遥直上，径转虚幻巢穴。蛊天魔见了百毒魔尊诉说逢劫遇险之事，那魔尊听得怒冲天灵盖，欲为兄弟报仇，当下点了五大护法与八大太保为伐罪先行，自家与四大毒王及众小妖随后。众毒妖倾巢出动，个个摩拳擦掌，气焰嚣张。有诗为证：
愁云惨雾压金城，鬼哭狼嚎万里尘。
恶魔相济成邪教，欲吞周天五内中。
千年道行结戾体，百毒枭雄乱乾坤。
宇内正邪大比拼，道高魔长孰威风。
只说那百毒教五大护法随蛊天魔来到大秦朝咸阳城外，极目俯瞰，莫不惊叹。原来那秦咸阳北至九嵕甘泉，南至鄠杜，东至黄河，西至汧渭之交，东西八百里，南北四百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相望联属，木衣绨绣，土披朱紫，阁道通骊山八十余里，表南山之巅以为阙，结樊川以为池，金城汤池，龙蟠虎踞，楼阁峥嵘，宫殿华丽，果然是帝府神都天威壮，瑶京紫殿气势雄。有诗为证：
四郊秦汉国，八水帝王都。
無錯書吧阊阖雄里閈，城阙壮规模。
贯渭称天邑，含岐实奥区。
金门披玉馆，因此识皇图。
（李显《登骊山高顶寓目》）
众毒妖虽是戾气所化，终怀贪心淫欲，见此上都神府雄伟壮丽，不免生出觊觎之心。扁头公赞叹道：“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壮不丽无以重威。看这正朔神都，王气聚合，帝星辐辏。我等虽是戾气结合成精，到底有些本事，若要称王称霸，必居上邦神京，享此福禄，也不枉千年修行，此处正宜占据。可一旦刀兵相见，必城毁人亡，甚是可惜”。毒仙翁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也。我等且在城外开旷处安营扎寨，先礼后兵，那国中贤愚若识时务，不动刀兵，恭送降书顺表，我等迎魔尊入丹墀而面北，纳降臣以怀柔，兵不血刃，鸠占鹊巢，岂不功劳一件？”众妖皆以为上策。
于是众毒妖便在城外做法，幻出无数妖兵将卒，排成五座营寨。扁头公亲到城前喝道：“城上小子听得仔细，我等乃百毒魔尊麾下先锋五大护法，盖因尔等恣意妄为，伤了我家二爷，今奉命征伐，欲占此城，尔等若识时务，早送降书顺表，献城称臣，即可免杀戮之灾，又能背靠大树好乘凉，受我家教主庇佑。如若不从，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城上守将闻听妖魔犯境大骇，即入大内禀报圣躬。大秦尊即点了老将王翦率蒙恬、王贲二将领三千铁鹰锐士出城迎敌。大秦尊放心不下，自与臣工将佐登上咸阳城头，且看虚实。众毒妖听得动静，齐来阵前察看，只听城头之上人声鼎沸，甲兵喧嚣，但见：
狼烟滚滚，虏警声声。城垣上骁将亲擂鼓；箭垛口虎师置弩弓。玄云皂气，旌旗旄旛迎风招展；金暖银寒，剑戟斧钺映日光重。凤尾扇双开散紫雾；金罗伞一幢挟英风。玄裾金章，执吾应和；珠冠玉带，护驾随从。前后尽是虎狼悍将，左右不乏盐梅良臣。肃穆威仪，如乍行朝典；森严列阵，似检阅军容。众星捧月銮驾至，中天独明显帝尊。祖龙重出世，不减旧威风。
大秦尊高登堞楼，手抚垛口往下一看，不由倒吸口冷气，但见黑压压五座大营一字排开，大小精怪呲牙裂嘴，舞枪弄捧，气势嚣张。为首的正是那吞噬扶苏心脏的怪兽蛊天魔，怎般形象？但见：
雷泽生蛊雕，夏后璜上栖。
头生灵犀角，白羽豹纹稀。
赤目注如电，巨喙锐如镝。
翼振九天外，爪到百兽凄。
尤能吐蛊毒，更是世间奇。
那蛊雕身后五大护法一字排开。第一位扁头公，乃千年蛇妖，头戴朱纱结珠冠，身穿腥红百褶袍，手执阴阳双蟒钩，怎般形象？有诗为证：
目若寒星鼻喷雾，口吐毒芯意自如。
头生肉角玛瑙攒，体长红鳞胭脂涂。
千年蛇妖修真体，百兽惊闻莫移足。
古来灵怪多异相，未及此虺恶名著。
第二位乃毒仙翁，原是千年毒蝎成精，头戴三山冲天冠，身穿七宝迷彩衣，手执三股托天叉，生得好生凶恶，但见：
白眉赤眼掐鬓花，螯足端抱三股叉。
身怀奇毒鬼神畏，尾蜇仙佛亦难挡。
肆无忌惮真霸道，暴戾恣为害无双。
欺天乱世不知罪，荼毒生灵最猖狂。
第三位名唤百足叟，乃千年蜈蚣修成，头戴一抹巾，身穿杂色袍，腰系百结带，脚下赤爪履，手中金龙抓，相貌着实凶恶。有诗为证：
面似乌铁目似灯，唇口翻张准头隆。
一身腥气因毒腺，千载孽业应劫生。
窃取灵气犹不足，巧借阴阳造化功。
自诩无敌能乱世，报应目下尚迷蒙。
第四位唤做金疥子，乃千年蟾蜍所化，头戴二鬼抱月冠，身穿千疮百缕衣，手执一把月牙铲，气势汹汹，有诗单道此怪形象：
鼓眼阔嘴体臃肿，脑后双腺暗毒藏。
癞皮水泡多恶臭，百疥之中自为王。
宝铲打得金星颤，毒气喷来鬼神惶。
恶业未果犹乱世，报业劫数应岐黄。
第五位名唤黑妖姫，乃千年狼毒蛛所化，头戴百花冠，身穿皂罗衫，手中两把斩仙剑，霸气十足，有诗单道此怪形象：
头大眼鲜手臂多，背阔顶圆触须长。
善结罗网擒飞将，能放毒液任乖张。
练成九转不坏体，烜赫一时最猖狂。
平生不修仁义事，取食罗网入腹囊。
这五位护法乃端阳五毒，命犯黑煞被相柳降服，其戾气不散随相柳行恶造孽，为得力干将。大秦尊见众毒妖相貌狰狞，形象丑陋，料知来者不善，心中不免心惊肉跳，只得暗祷苍天护佑度过此劫。却听得三声炮响，城门开处杀出一哨人马，正是那铁鹰锐士，果然威武，有诗为证：
锣鼓锽锽旗门开，战马咴咴铁甲来。
狂涛汹涌犹黑海，飞尘喧嚣胜天雷。
猎猎旌旗能蔽日，威威虎贲无不摧。
踏平六国无敌手，重振旗鼓鬼神哀。
那铁鹰锐士乃大秦精锐，全副甲胄，持长矛，挂强弩，皆英勇善战之士，争强斗狠之徒，虽齐之技击、魏之武卒不能与争锋。却见铁鹰锐士左右分开，中间冲出百乘驷马战车，五五成方，两两成翼，马体皆饰镳冠甲披，悬环扯铃。战车上左有甲首张弓，右有参乘执戈，驭者居中，左右步卒徒兵，前有戈手戟手开道，后有矛手殳手随行，遥相呼应，羽翼分明。有诗为证：
驷马战车列五兵，卒胆将威不可轻。
长以卫短成一气，短以救长志同心。
干戈扬威浑无敌，弓矢期张决流星。
铜帮铁底排天阵，冲关夺隘更无情。
为首驷马戎车描金彩饰，宝盖花旌。车上伫立一员老将，头戴深紫鹘冠描金线，身穿石青皮甲挂明珰，腰系皂丝绦，脚穿软底靴，手执铮明瓦亮锟铻剑，正是那武威天君王翦。左首青马铁甲上将通武侯王贲，右首黑马金甲上将忠信侯蒙恬，真个威武，有诗为证：
人如猛虎马如龙，动如脱兔快如风。
任尔万夫并千乘，倾刻碾压莫虚空。
王翦久经沙扬，沉稳坚毅，今见敌阵诡异，妖魔横行，心中毫不畏惧，乃横眉立目，厉声喝道：“尔等何方妖孽，冒犯天威，该当何罪？”蛊天魔道：“我等乃百毒魔尊麾下先锋，盖因尔等失礼行凶，特来讨伐，如若识相，献城纳降，不动刀兵，万事皆休，如若不然，火炎昆冈，玉石俱焚”。王翦冷笑道：“尔等窃天地灵气，假鬼神浑名，大言不惭，恬不知耻。今日上门送死，浑然不觉，片刻叫尔等灰飞烟灭”。蛊天魔恼羞成怒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那个愿立头功？”话音未落，闪出一员妖将，正是狼太保，手执两把朴刀，冲杀过来。恰被忠信侯蒙恬拦住，彼此更不多言，杀在一处。
那狼太保乃老狼成妖，呲牙咧嘴，凶相毕露，两把朴刀上下翻飞，斫扫劈勒，刀锋犀利，防守自如，颇有些手段。那蒙恬乃大秦一等上将，武功盖世，勇猛无伦，架阻撞扫，一把长戈化做万点锋芒，风雨不透，真不愧是秦始皇臂膀信臣，有诗单道此人好处：
政绩垂边凌海宇，威灵播远耀云霄。
一代甲兵垺颇牧，千秋名节盖斯高。
狼太保竭力周旋，料难取胜，索性手中朴刀脱手而出，两道白光直取蒙恬面门，自家疾蹿至黑风驹腹下，张开血盆大口咬住马肚皮不放，蒙恬以戈阻刀，却不知座下黑风驹危险。眼看狼太保诡计得成，黑风驹疼痛难忍，昂首长嘶竟将蒙恬掼下鞍背，负痛卧地，五脏俱出。狼太保就势一滚，舍去宝马，直扑蒙恬，却见那恶狼满口钢牙如同钢锥，四条健腿却似铜杵，一条铁尾如同怪蟒，凌空落下势不可挡。亏得蒙恬手疾眼快，左手如同虎爪扼住狼喉，右手拽出青铜剑直刺狼腹，狼太保猝不及防，一声惨叫，翻眼蹬腿，一命呜呼。
蒙恬正待脱身，却听一声长嘶，妖将猱太保手举齐眉棍凌空而降，蒙恬听得风紧，举剑反身相击。那猱太保跳跃腾挪，身手敏捷，战不上三五合，蒙恬虚晃一剑，转身回走。猱太保不知是计，紧追不合，不提防蒙恬一个急刹车，翻旋回突，剑随风到，搠个正着，猱太保躲闪不及，被扎个透心凉，死尸栽倒，血流汩汩，却是一只猴精。有诗为证：
万里安边将，一朝社稷臣。
横剑屠狼主，不为怀柔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