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蚩尤更不多言,发声唿哨,但见鬼光魅影,幽灵怨魂,扑天盖地而来,却是那蚩尤怨气所化,好生厉害,有诗为证:
华夏为国荐轩辕,苗黎有司祭蚩尤。
尊彝多著天符状,旗纛更彰兵主头。
戾气结成犹鬼魅,宿仇难了尚心魔。
阴风百里生横祸,孽怨一腔怎肯休。
黄帝即令驾前熊、罴、貔、貅、貙、虎六部冲出,当头迎住,可惜那怨气所化如光似影,六部云师无的放矢,反被阴气冲得七零八落,仓惶而回。黄帝大惊,一时失措,却见座前白泽神兽,口吐人言道:“蚩尤氏乃应劫阴神,其怨气聚而成形,散而成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不可等闲视之。当以风后云师八阵聚元阳正气,方可以逸待劳,免受其害”。黄帝即命缙云上相风后即刻列阵,以待阴瘴袭来。原来那轩辕黄帝受命时,有景云之瑞,故以云记事,以云诰命,称为云师。风后领命,即画符设阵,点将为营,乃命力牧在乾位,设天覆阵;常先在坤位,设地载阵:大鸿在巽位,设风扬阵;王亥在艮位,设云垂阵;封胡在离位,设鸟翔阵;应龙在震位,设龙飞阵;太常在兑位,设虎翼阵;天姥在坎位,设蛇蟠阵,那八阵各又衍生六小阵。黄帝圣人与其余云师相辅设中军,分十六小阵,共计六十四阵。但见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勾连,曲折互对,奇正互补,虚实联袂,赞曰:
阵间容阵,队间容队。
以前为后,以后为前。
进无速奔,退无遽走。
四头八尾,触处为首。
敌冲其中,两头皆救。
奇正相生,循环无端。
首尾相应,隐显莫测。
料事如神,临机应变。
原来当初轩辕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之下,鼎成即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群臣后宫上者七十余人,皆乘龙成仙,今日这般辅弼俱在,正好派上用场,合成那风后八阵。其阵以坎为退,以离为攻,以震为围,以兑为挡,以乾为固,以巽为纳,以艮为进,以坤为疏,表具九宫八卦之形,内结天罡正阳之威,那蚩尤幻化不过怨气阴魂,如何冲撞得动,因此只得暂且退下。
黄帝圣人见风后八阵镇住阴邪,心中大喜,便要点将一举降伏蚩尤,却见一处青云径至,现出一尊乘两龙,鸟面人身的神将,拱手道:“春神勾茫奉青帝太昊氏之命前来助战”。又有一处赤云径至,现出一尊神将,兽面人身,乘火龙,乃拱手道:“夏神祝融奉赤帝烈山氏之命前来助战”。又有一处白云径至,现出一尊神将人面兽身,左耳悬蛇,手中执钺道:“秋神蓐收奉白帝少昊氏之命前来助战”。又有一处乌云径至,现出一尊神将,人面鸟身,耳悬青蛇,乃拱手道:“冬神玄冥奉玄帝颛顼氏之命前来助战”。又有一团彩雾径至,现出一尊神兽,人面异形,虎身九尾,亦拱手道:“昆仑九部司命开明兽陆吾奉瑶池金母元君之命前来助战”。黄帝圣人大喜道:“有众神助威,何愁蚩尤不灭”。
却见那蚩尤阵中蹿出一怪兽,似犬似罴,有目不视,有耳不闻,有腹而无五脏,能走而足未分。那怪兽径入风后八阵,黄帝圣人手下云师辅将近搏其身,远喝其威,孰料那怪竟不避斧钺锋芒,如入无人之境。黄帝圣人远处看得明白,自语道:“此怪蹊跷,风后八阵竟能任它横行,却不知是何来历?”神兽白泽言道:“此怪名曰混屯,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清浊不分,抑善扬恶,乃蚩尤氏肩髀肢骸所化,最是凶顽”,乃吟道:
“掩义隐贼是非混,好行凶慝乱生尘。
天生愚顽石不化,全赖一点造化功”。
正说间,那混沌已分开众将,直至黄帝龙辇前,冬神玄冥振翅腾空,掌发寒冰,疾如飞镞,那混沌浑然不惧,纵身一昂,身形数丈,如同山丘。秋神蓐收执钺奋斫,如剁岩石,金星四溅,烟火并生,却不能伤其分毫,正无可奈何之际,白泽言道:“此怪命门只在肛窍”。玄冥闻言,将耳上足下四条青蛇放出,四蛇直入混沌肛窍,那怪惊受不住,以头逐尾,转如纺纶,身形渐小,如同拳头。玄冥掌发幽寒玄功,将其冻成晶石之状,收入囊中,至此绝了此怪。
那蚩尤阵中又冲出一怪兽,大小如牛,外形似虎,身披猬毛,有翼能飞,声如犬吠,直至阵前,却被那春神勾茫以剑抵住。那怪兽身形敏捷,以守为攻,纵扑从容,勾茫竟占不得半丝便宜。黄帝圣人见状便问此怪来历。白泽道:“此怪乃少昊氏不才子,名穷奇,行穷好奇,性恶丑陋,专好吃人,乃蚩尤皮囊毛发所化,故能举足飞冲,最是背信不义”,乃又吟道:
“毁信恶忠志难同,崇饰恶言有劣根。
偏爱邪僻能欺君,擅行不义骇鬼神。”
黄帝圣人闻言,即派郁垒神荼二将去助战。二将领命,各持桃木剑与勾茫一道,三战穷奇。那怪力怯,急待要走,不防三把神剑如影随形,穷奇脱不得身,索性化做一团黑气,直冲黄帝而来。那边开明神兽陆吾看得分明,取出一个金葫芦,开塞道:“皮毛怪,这里来”,那团黑煞妖气径入葫芦中去,至此又绝了此怪。
却见那蚩尤阵中又冲出一怪,人面虎足,猪牙犬毛,尾长丈八,径入阵中。风后发声喊,那云师众将阵走龙蛇,困住那怪,不料那怪尾若游鞭,动如飞蟒,疾如闪电,不避锋芒。风后、力牧、常先、大鸿四将合力竟不能胜,黄帝惊愕此怪厉害,却听白泽道:“此怪名梼杌,乃颛顼氏不才子,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秽德,以乱无常,兴于记恶之械,乱于争斗之间,乃蚩尤五脏所化,最是顽固不驯”,乃又吟道:
“不可教训因傲狠,不知言谨故难驯。
顽固不化滥刑杀,以乱无常害无穷”。
那梼杌自好行凶斗狠,自然万分顽劣。秋神蓐收按捺不住,持钺来战,梼杌以尾敌众,毫无惧色,眼见此怪难缠,开明神兽陆吾又取出金葫芦,不防那火鸦毕方怕它夺了头功,便振翼至前,口吐火鸦,梼杌猝不及防,周身火起,被那毕方将一团火魅尽吸入腹中,众神齐夸毕方功劳,至此天地间又绝了一怪。
正说间蚩尤阵中又冲出一怪,牛头人面,腋下生目,形如鳄蜥,利齿如锯,其音如婴,直冲过来。黄帝圣人道:“此怪凶险,却不知又是何方妖孽?”白泽言道:“此怪乃缙云氏不才子,名饕餮,贪婪无状,穷凶极恶,乃蚩尤头颅所化,最是贪嗔”,乃吟道:
“修欲崇侈不盈厌,聚敛积食无纪终。
不恤穷匮仇孤寡,贪婪成性一口吞。”
那夏神祝融按捺不住,纵火龙来战饕餮,那怪不知深浅,张开血盆大口将祝融和火龙整个吞下。黄帝圣人大惊,急叫左右合战怪兽,却听那饕餮一声惨叫,祝融破肋而出,一团火光将那大嘴怪烧得皮开肉绽,毕方乘机又将火魅吸入腹中,至此又绝了一怪。白泽叹道:“此怪贪心不足,当有此劫”。有诗单道这白泽的好处:
黄帝巡东海,白泽捧书出。
福满通羚角,寿足山羊胡。
白毛避魅远,狮身镇蛇狐。
悉知万物情,能明福禄趋。
家有白泽图,胜过肘后符。
夜伏白泽枕,安梦如婴初。
门前描神兽,旗纛异相如。
避邪克精怪,妖魔尽消除。
原来那蚩尤有不死之身,涿鹿战败后,被轩辕黄帝分尸四野,身首分离,皮骨异处,自是残忍,戾气自生,托胎显象,彼此残缺,故异形怪状,时人称之为四大凶兽,终因体残失群,魂魄不全,虽祸害一时,终被虞舜流放四裔,以御魑魅。今日蚩尤灵魄精魂出世,四大凶兽相继,眼看一代兵主将合体为一,不想元阳不济,四凶殒命,独有蚩尤灵魄精魂不亡,一声长啸,那腔怨气化做无数魑魅魍魉,复冲过来,奈何有风后八阵天罡正阳之气固若汤池,冲撞不得。开明神陆吾自恃有宝贝葫芦,开塞念道:“阴戾气,此处来”,果然那般戾气尽入其中,有诗单道这葫芦的好处:
先天灵根出昆仑,七个葫芦半截藤。
古来仙家称至宝,藏风聚气一窍通。
陆吾得来收戾气,从此悬圃无厌风。
显圣托宝碾阴魅,开明神兽争先功。
那蚩尤灵魂精魄久困幽灵洞,阴气全无,威风顿挫,而今附体无依,戾气尽清,虽魂魄未散,到底势微,忽聚忽散,忽明忽灭,如同风中之烛。偏那火鸦毕方多事,恼于蚩尤逃遁,因此舒翼欺近,一口将那团怨气魂魄吞下,一时得意,却不知自家只吸得天火盛阳,却吸不得阴魂冷魄,那蚩尤灵魂精魄乃至阴之灵,因遇毕方腹中纯阳圣火,阴阳互生,反倒喧宾夺主,附体重生,毕方魂魄反被逼出体外。再看那火鸦毕方身上五色彩纹尽退,分明是一只黑老鸹。
事出突然,黄帝圣人与众神家一时竟无所适从。却见那老鸹腾翅而起,张开尖喙喷出一团丹田昧火,唬得众神家纷纷避让,独火神祝融不惧,纵火龙欺近,一把扯住老鸹,那老鸹不甘束缚,死命挣扎,一时羽毛四散,竟化成万千黑老鸹冲入云师八阵,众神家各以器械神兵相迎,奈何那老鸹不过是魂魄阴气附羽,如同浮光掠影,有形有色,无本无质,凄惨惨,阴森森,充塞其中。黄帝圣人顶生五色华盖云气,如同金枝玉叶,手执轩辕剑,大喝道:“天做孽,犹可违;自做孽,不可逭。蚩尤氏,尔五千年尚未消愆乎?”却听迷蒙中蚩尤道:“我乃九黎共主,八十一个兄弟歃血为盟,苗黎大治。尔假神农之名,伪尊攘之义,灭我部族,分我尸骸,锢我魂魄,此怨怎消?此恨怎忘?”耳听悲悲切切,眼见忽忽悠悠,千万团老鸹忽远忽近,忽聚忽散,只在左右。那祝融、勾茫、蓐收、玄冥诸神纵有通天神力也奈何不得,昆仑开明神兽陆吾故伎重施,复打开葫芦,喝道:“蚩尤氏,此处来”,连唤数声,却见老鸹重叠如故,不由纳闷,不知宝贝因何失灵。有诗为证:
幽灵洞中走蚩尤,灵魂精魄自寻仇。
毕方渎职欲赎罪,不期反把性命丢。
有形飞鸦飘黑影,无质阴魅鬼见愁。
冤家聚头怎消解,轩辕无奈锁眉头。
却见一点云光闪亮,现出那九天玄女娘娘,乃乘丹凤,御景云,翩然而至,语于陆吾道:“尔这葫芦虽是昆仑至宝、通灵神器,却只收得幽灵戾气,那蚩尤氏乃兵主战神,元神未灭,聚散随心,故你这宝贝一时无用武之地”。陆吾见是九天仙女忙点头致礼。黄帝圣人忙下得九龙瑶象,拜见九天玄女。原来当初轩辕与蚩尤大战于涿鹿,九战而不胜,乃祈于泰山,西王母差九天玄女助阵,授黄帝阴符印剑并制了夔鼓宣威,又设奇门遁甲阵困住蚩尤,灭其于绝辔之野、中冀之乡,分四冢以葬之,有诗单道这九天玄女娘娘的好处:
干金玄牝出昆仑,妙相庄严大慈尊。
仙仪随朝瑶池殿,灵通达道混元宫。
枢机秘典掌造化,遁甲奇才司雷门。
乱世时窥明劫难,但逢凶险应斗垣。
無錯書吧黄帝圣人道:“吾师坤安,弟子拜揖”,便说起蚩尤魂魄遁出幽灵洞祸乱此方之事。话犹未尽,却听那蚩尤隐隐叫屈道:“九天玄女,尔乃昆仑正神元君,我与尔素无恩怨,如何偏袒轩辕,私传妖法,置我于死地,分尸于四野,如今魂魄无依,怨气难释,兀自不足,苦苦相逼,务要赶尽杀绝,是何道理?”其音未绝,早见那漫天老鸹蜂涌俯冲过来,九天玄女祭起桃木仙剑,放出万道金光,老鸹畏惧,不敢近前,呱呱直叫。九天玄女道:“轩辕精究三乘,详观四辅,录九皇之鸿运,乘六龙以御天,代天立极,以应三才。乃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天下一统,四海归心,必有神灵庇佑,颛民响应;尔蚩尤虽为苗黎共主,兴农治铜,制兵传艺,然天性好战,征伐无常,以至天下积怨,此人心向善而弃恶之故”。蚩尤道:“上帝不义,降咎于我,无辞于罚,绝世于冀,天道不公,不公也”。九天玄女道:“尔自堕恶趣,往愆难消,故身首分离,游魂无依,然天下慑蚩尤之威,祀为兵主,苗黎奉祀,齐楚庙食,人祖之功,与炎黄分鼎,此尔福报,尚不知足乎?你莫再生是非,天道忌惮”,又语于黄帝圣人道:“蚩尤虽罪,终为古天子,一口恶气,至今难消,汝不妨拜之以三,以解宿怨”。黄帝圣人依言,整束衣冠,毕恭毕敬,揖手三拜,瞬间朗朗乾坤,风清气宁,那有甚么老鸹邪魅,轩辕黄帝好生诧异,九天玄女道:“兵主已释然矣”。有诗为证:
三分人祖有苗黎,功败垂成身首离。
恶谥千年犹入耳,天符异状图尊彝。
森森白骨肩髀冢,浩浩绛云蚩尤旗。
天日昭灵荐功德,英名长祀兵主威。
因见蚩尤冤魂怨气一时释然尽散,众神家莫不感慨万分,九天玄女及四时值司神、陆吾神兽各自告辞离去,轩辕黄帝称谢不已。天晴雾散,云霁光明,大汉尊知灾祲已退,故率群臣拜谢圣人大恩,黄帝圣人道:“蚩尤即灭,罪愆已消,然兵主天威犹存,尔等当设祀恭维,不绝庙食,不可轻怠”,言罢自与云师大监诸仙家化风逝去。大汉尊唯唯诺诺,恭送圣仪。有分教:成败利钝,胜者王侯败者寇;善恶贤愚,公道自在人心说。正是孔圣绝学尚偏见,盗跖有道终恶名。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