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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五家仙诳驾游地宫四君臣借蛊破妖精(下节)

忽然间身形急降,如堕深渊,耳听风声戾厉,眼见阴气蔽目,唬得大秦尊连喊救命。倾刻足下着地,看时一座宫殿,甚是稀奇古怪。五老仙扶持大秦尊步入殿中,但见一盏青玉五枝灯,高有七尺五寸,下做蟠螭,口衔明烛,内储油膏,燃时鳞甲皆动,焕炳若列星盈盈。借着灯光,往里一看,但见:

琉璃为墙,水晶顶柱,云母列屏,珍珠垂户。麟骨做窗,象牙编席,文瑶垒几,金精饰觚。琳琅满目,有颛顼之佩、夏后之璜、和氏之璧、随侯之珠;宝器盈室,列丽水之金、昆山之玉、夜光之杯、巨阙之剑。犀象之器,悉堆边角;钟鼎之礼,尽列侧堂。紫贝绿晶,依稀斗彩;青珠素玉,俨然放光。点点荧火黯宝色,斑斑浮尘掩丰华。虽是无价宝,奈何太凄凉。

大秦尊见此处虽有明珠泛光,到底阴晦冷清,四下打量,又生几分狐疑。那五老仙倒不客气,打开密封尊彝,注酒于金杯玉盏,献于陛下。大秦尊不敢饮,只问此乃何处?黄老仙笑道:“此乃陛下朝思暮想的长生宫神仙殿”。大秦尊又问泰皇所在。五老仙道:“只在附近,我等去请”,言罢退身而去。

大秦尊心惊胆颤,如坐针毡,久等不见老仙归来,便离座寻门,欲看究竟。乃见有神道,遂拾步登阶而下,眼见羡门挡道,欲退时,竟不由自主,穿门而入。如此过得三道羡门,便进入一座大殿。

那殿高有五丈,穹顶圆庐,悬火精为日,刻黑玉为乌;以水精为月,膏瑶为蟾兔。于地有机戾,以测昏明,不亏弦望,辅以夜光明珠,列星宿之象。

其下水银泛流,呈江河湖海分布,中有浮岛,形似蓬瀛之状,列沙棠沈檀为舟楫。岛上昆玉叠山,珊瑚做树,上缀玛瑙珍珠,下卧金雁玉马,各种宝石珠玉陈杂其间,熠熠生辉。又有九鼎八簋,碧苔森森,斑驳陆离。银烛焚膏,若明若灭,隐约可见一物长亘兀起,披以珠玉,饰以翡翠,分明是六层棺椁。

大秦尊恍若梦中,有似曾相识之感。乃身不由已,如风扫黄叶,顺着那玉石栏杆奈何桥便向那孤岛飘去。

不防听得一声断喝:“呀呔,何方邪灵,私入禁地”。大秦尊一惊,方得稳住身形,侧目看时,只见一人,身高丈二,面如蓝靛,头戴中帻,身穿长襦,外衬皮铠,胫着护腿,手持铜戟,正是旧日部将阮翁仲。

大秦尊颇感惊诧,便问:“卿如何在泰皇宫中?”阮翁仲亦是吃惊不小,稽首大拜道:“王上,此处乃骊山北麓王上万寿玄宫。臣感王上隆恩,亲率阴兵,驻守防卫,不敢懈怠。吾闻王上业已封神,不知因何到此至阴之地?”

大秦尊颇感意外道:“此处竟是朕的玄宫,着实意外。朕已封神,欲访泰皇,竟到此处,莫非是那仙家诳朕。”阮翁仲道:“此处阴浊甚重,冤魂野鬼居多,若惊动王上守尸之魂,只怕难归紫府。王上早离此处为好”,言罢,强将大秦尊扶出羡门。

走不出数步,却见那黄肠题凑外五老仙拦住去路,言道:“陛下,那里去?”阮翁仲喝道:“原是尔等一般妖孽,屡犯禁地,打洞造窟,今日又来聒噪,着实该死,拿命来”,说罢抡戟便打。五老仙发声喊尽皆退去。

阮翁仲送大秦尊至司马门外,乃道:“王上,臣乃阴神,不能送王上久远,恕罪恕罪”。大秦尊好生感激,便道:“卿好生看守玄宫,功德圆满,自然飞升”。却听雄鸡报晓,阮翁仲道:“天之将晓,阳气渐升,臣不敢窥阳,叩送王上”。大秦尊唏嘘不已,君臣撒泪而别。有诗单道这阮翁仲的好处:

安南翁仲驻临洮,威慑匈奴尽遁逃。

祖龙钦点铸金身,司马门外余威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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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帝陵多刻石,不乏神勇护前朝。

佩玉避邪通灵久,今人犹挂汉八刀。

大秦尊茫然若失,正不知该何去何从,却见无数野鬼哀嚎:“还我命来”,唬的大秦尊魂飞。正待呼救,却见那五老仙现身吼道:“尔等退下,不得惊扰圣驾”。那般野鬼四散逃窜,消声匿迹。大秦尊忙央求道:“老仙护本真回宫,必有优擢重赏”。五老仙知其真气正炽,命不当绝,只能从长计议,遂使手段借风云护其回宫。有诗为证:

来时欢喜去时悲,空到人间走一回。

不如不走这一回,也无欢喜也无悲。

话说黄龙子借五老仙之手诳走大秦尊,欲将其封于地宫,永世不得翻身,自家好取而代之,篡位谋功。眼见事成,不由自鸣得意。却听长公子扶苏在殿外求见圣驾。

黄龙子心惊,恐事情败露,乃出宫诈言道:“陛下真人龙体欠安,谁也不见,违者杀无赦”。扶苏见是他,破口大骂:“尔这妖道,阴魂不散,祸害无穷”。

黄龙子恼道:“长公子休要出言不逊,恶语伤人”。却见那扶苏身后闪出尉缭子,也破口骂道:“城狐社鼠,蒙蔽圣聪,必有天遣”。

黄龙子恼羞成怒,正要翻脸,却见五老仙与大秦尊归来,按落云头。扶苏迎上去施礼道:“君父从何处归来?”大秦尊道:“本真人云游蓬莱,不知汝有何事?”尉缭子道:“臣观天象,见荧惑守心,乃不祥之异兆,故与长公子同来求见陛下,以禳灾祈福”。

黄龙子道:“陛下真人休听他无稽之谈,臣亦观天象,却是五星联珠,分明是大大吉兆,这般臣子只会危言耸听,不足为信”。扶苏道:“汝非瞽史,焉知天道?。缭子乃当世奇人,颇通谋略,更知天文星相,其言非虚,多有应验”。大秦尊道:“尉卿所言不祥之事,却是如何不祥?”尉缭子道:“恕臣直言,目下御苑帝宫妖气甚重,必有妖怪伏待左右,与陛下大凶”。

黄龙子与五老仙听了,如芒刺背,恨的咬牙切齿,大叫道:“尔休要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野老鄙夫,知甚吉凶福祸?不过是故弄玄虚,以期立功扬名。陛下真人莫听他胡诌”。大秦尊已知这黄龙子与五老仙来者不善,因忌惮其法术为高强,恐一时冲突反受其害,于是道:“两家不必争言,是非曲直本真人心如明镜。全都退下,朕要安歇”,说罢,对扶苏点点头,一摆手自回寝宫。

黄龙子与五老仙知事不谐,先行退下。扶苏与尉缭子无奈,也只得退下。

尉缭子因见那五老仙面相不善,便语于扶苏道:“陛下执迷,身边尽是妖邪之众,恐为所陷,当早定对策,以免生乱”。扶苏一筹莫展,命人宣来蒙氏兄弟到长公子宫中来,一齐商议对策。

蒙恬听说宫中有妖人迷惑帝尊,便要去除妖救驾。扶苏道:“妖孽颇有神通,君父尚在彼处,倘一时冲突失利,妖孽以君父相挟,反受其制,实在不妥”。蒙毅道:“长公子所言极是,然迟则生变,变则事危,须的先下手为强,以免节外生枝”。众人投鼠忌器,一时无措。

正好蛊雕在侧,听得众人言语,已知大概,便道:“长公子不必心焦,若要降伏妖孽,我自有毒蛊可用。凡中毒者,任何妖精怪异,必现原形,法力顿失,任人宰割”。众人闻言大喜道:“社稷安危,全赖神禽”。蛊雕道:“臣忠国难少,子孝父心宽。长公子忠孝感天,自会逢凶化吉。事不宜迟,我自去伺机布蛊,你等随机潜伏,待我成功,一拥而上,抓个现形,陛下面前也有个交待”。众人连声称谢,有诗为证:

情知妖邪乱朝纲,投鼠忌器怎施张。

因有蛊雕能从善,倾刻便叫五妖亡。

再说黄龙子与骊山五老仙辞了大秦尊,隐于兰池宫外九仙苑中。说起此番玄宫诈帝,不由彼此埋怨。胡老仙道:“以我等法力,何惧这般毛神,不与他闲扯,一不做二不休,一鼓作气掀它个底朝天,大事定矣”。黄龙子道:“不可,那大秦尊乃天地正神,福禄未绝,目下运道未衰,不可轻举妄动。小不忍则乱大谋,操之过急,反惹火烧身”。黄老仙道:“祖龙已生猜忌之心,只怕不在听我等愚弄,夜长梦多,如何是好?”

正在七嘴八舌之际,忽见一只怪兽振翼飞来,目光如炬,盯的几个老仙胆战心惊。那蛊雕几声婴啼,口中喷出一股轻烟,却比那黄鼬屁还要呛人。那几个老仙承受不住,骨软筋麻,如同螳螂上了花椒树,又如蟒蛇喝了雄黄酒,真个身不由己,竟现了本相。但见:

蛊雕布蛊毒气扬,妖仙仓促不及防。

触目惊心情已乱,闻瘴悚胆身更凉。

丢魂失魄原形现,神离气短元精丧。

胡仙原是狐狸精,黄仙却是黄鼠狼。

白仙有刺是刺猬,柳仙无足毒蛇化。

灰仙本是社中鼠,骚尾摇头口涎淌。

唯有黄龙尚牵强,故作镇定未走样。

亏得蛊雕有异术,管叫妖孽难猖狂。

正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黄龙子眼见五老仙瘫软如烂泥,原形毕露,情知不妙,叫声不好,欲借土遁逃走,奈何心神不宁,手中无力,勉强拨出宝剑指向蛊雕。那蛊雕知他有些法力,也不计较,振翅飞去。

黄龙子听得人声步紧,已知难逃,好汉不吃眼前亏,心一横,竭尽全力将那妖狐臭鼬并蛇鼠猬一顿乱砍。蒙氏兄弟闯进来时,见此情景,好不惊愕。

正迟疑间,长公子扶苏与尉缭子已将大秦尊请来,众人看了个正着,见黄龙子竟将五老妖剁成肉酱,颇感意外。黄龙子扔下手中剑,伏地告罪道:“陛下真人,臣交友不慎,不辩良莠,被这五个老妖蒙蔽,胁迫臣行不轨之事,臣誓死不从,彼此火并,一时性起,尽数剿灭。请陛下恕臣失察之罪”。

真个巧舌如簧,一顿抢白,毫无破绽。大秦尊眼见五个毛神鳞怪血肉模糊,始信妖怪之说,连声道:“这几个妖怪,假言上仙,将本真劫持到玄宫,差点丢了性命”。

尉缭子道:“妖怪者,盖精气之所依物,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千岁之雉,入海成蜃;百年之雀,入海为蛤;千年龟鼋,能与人语,千岁之狐,起为美女;千岁之蛇,断而复续;百年之鼠,知卜善化。这黄龙子与五妖乃一丘之貉,决非善类,陛下莫被它蒙蔽”。

黄龙子争辩道:“陛下真人,臣本洪荒散仙,仰慕陛下圣明而甘愿竭忠尽节,一时糊涂,交友不慎,铸此大错,唯忠肝义胆,日月可鉴”。大秦尊道:“上回蟾宫兔精做乱,相柳横行,亏得黄真人出面相帮,始有玉虚门人救助。今日一时目眛心迷,交友不慎,情有可原”。黄龙子顺坡下驴,连声道:“陛下真人圣明,臣感激涕零”。有诗为证:

兵不厌诈传古今,苦肉之计最悲情。

要离折臂亲庆忌,勾践尝粪愚吴君。

黄盖谋曹能忍辱,武媚篡后杀嫡婴。

人不自害害自真,假真真假无人明。

尉缭子道:“陛下,自古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虽花言巧语,难掩鬼胎祸心。不杀之则永无宁日”。蒙氏兄弟亦道:“尉师所言极是,自此人到来惹了多少是非,诚望陛下三思”。

大秦尊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黄龙子见事不谐,便道:“即然朝堂容不下我,贫道何苦不知进退,死皮赖脸?告辞了”。大秦尊有意挽留,见众人不喜,只好做罢。

见黄龙子去远,尉缭子叹道:“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大秦尊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他乃一方散仙,又无大恶。如今妖怪已除,四海清平。尉卿素知傩仪,可消祲清秽。”尉缭子领谕,自去安排。大秦尊与众人离了兰池宫,去云明台避邪。有诗为证:

正邪从来水火中,人妖岂能共相容。

每逢奸佞乱朝纲,总有忠君报国臣。

再说那妖道黄龙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何心甘,只在附近转悠,伺机报仇。忽然听得兰池宫内人声鼎沸,便隐于暗处细看端详。

原来是尉缭子在行傩仪,只见他头戴熊皮头套,顶生双角,黄金四目,错口呲牙,朱衣玄裳,执钺持盾,扮做方相氏。随从百隶狂夫,也戴着狰狞面具,仿佛饕餮,又似魍魉,口发怪声,行似雀跃,挥斧摇旛,播鼗鸣金,以桃弧苇矢而射,以赤丸五谷而撒,咋咋呼呼,索室驱疫,有诗为证:

方相秉钺发大傩,百隶操茢俱向前。

兽觯清户符净水,桃弧化疫羽穿弦。

火驰星流凌天地,雨散飞砾绝梁间。

狂夫斥毙遗山鬼,赤疫流离度朔渊。

黄龙子见那般人等假面驱傩,恨得咬牙切齿,如此离去,于心不甘,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拼个鱼死网破,想到此便要寻大秦尊拼命。刚到云明台外,正好遇见一人,正是那中车府令赵高,黄龙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暗道:“天助我也“,便要故技重施。有分教:帝施恩威,号动山川皆伏首;龙困沙丘,望穿蓬莱空摇头。如今祖龙逢着这个冤家对头,难免又起风波。真个是烧的香多,引的鬼多。要知黄龙子又耍甚诡计,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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