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入京的上半年,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推进着,两个庄子都下了种,看着地里的庄稼慢慢长成,众人皆是高兴。
下半年中元节当天,自皇宫内传来几声洪钟响声。
皇帝,薨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水落油锅般将京城炸开,各方势力一下子躁动起来,不断传来各位皇子被刺杀的消息,是真是假,伤势如何,后继何人,圣旨何在,老百姓现在全都不得而知……
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刻,并不是献粮的好时机,他们应该等到新帝登基再上前,这时候就可以说是新帝登基,社稷才显出祥瑞之兆。
可现在……
太被动了。李天和第一次发觉,以他如今的能力想要知道上面的事是如此的……被动,即使知道其中的凶险,他也还是生出一股想要往上一拼的想法。
正值中元,又逢国丧,周边战事已起,新帝还未登基,可以说整个京城的人都是紧绷着一根弦,生怕这节骨眼上被人抓住错处。渐渐的,民间又传出“大黎气数将近”的说法,几个皇子这点上倒是默契,没两天便将别国探子抓了出来,斩首示众,以安民心。
千盼万盼终于将秋收盼来了,李天和这段日子就是怕打仗破城的事儿发生,冲了这些救命的粮食。如今已经不能说是献粮了,能保住就是好的。
“走,必须马上走!”李天和神色严肃的说,北境打的是最凶的,现在必须马上南下。他不能拿李家村那么多人去赌。
粱坪庄这边更是吓得不轻,家眷们都没想过京城会在今年乱成这样。早在收粮食的时候,李天和就带家人来这里住了几天,反正让苏苏收粮后也要立马动身回乡,此时便顾不得其他。
苏苏童年记忆里印象最深的,除了末世的残酷,就是这段南下的日子了。
百姓们没能等到新粮种,北境城破,皇子们各自为战都不愿意领兵出征,生怕被其他人在京城钻了空子直接登基,因此接连败走。
乱世开启,史称渡战七年(亦作“独战”)。
渡战七年间,大黎北境陆续丢了十六座城池。
甚至都城都被迫南迁,北狄人一路追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繁华的京都瞬间被战火吞噬殆尽,后来新都靠着黄河天堑和一些老将的镇守终于定在了河南洛阳。
渡战七年末,北征军还在源源不断地征兵,李虎在自已二十四岁时报了名,他要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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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让我去?!”
無錯書吧“这事儿你不用再提!我说不行就不行!你给我好好待在山上!马上就要春耕了,这才是大事!”
“……我不……”
屋外的一阵吵闹声将人吵醒,李随安睁开眼睛用手挡住刺眼的光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贴着窗户听了两耳朵。
又是她哥想参军的事儿……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后窗,晨间山雾半遮半掩,露出山间独有的宁静气质,飞鸟蝉鸣,叶荡水流。
山上氧气充足,有时候静静待着深吸一口气,就能让人想明白不少事。在窗前呆坐,是她从小除了训练和吃饭外最喜欢的事儿,如今都成习惯了。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呐……”她看着远处趴在窗台低声呢喃,随即轻笑一声。
世人如何,关她何事。
李随安稚气未脱的脸上还有些睡出来的红印子,懒懒的打个哈欠眼眸沁出泪水,却润不掉她眼中的深沉和冷漠。
屋外的豆豆耳朵灵,听到了她这屋有动静就从窝里出来绕到屋后来扒她的窗。熟练地将前爪抬起,舌头伸出来直冒热气。李随安熟练地将它凭空拖抱进来,伸手拿出些肉干扔给它,一人一狗玩起了抛接。
林三娘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当家的在气头上,儿子也不听劝。愁的她直叹气。见女儿房里有动静,忙催促李虎去叫妹妹洗漱好准备吃饭。
李虎哼了一声,之前一些在心底的想法在此时杂糅着一丝委屈爆发出来:“吃什么吃,她还是什么童子不成?又救不了……”
“山下的人”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父亲李天和厉声打断:“你胡说什么呢?!”
李虎将头扭到一边,僵着脖子不愿意再开口。
李天和见状瞬间怒了,站起来去找棍子,火势一下子蔓延,林三娘定了神忙走上前打了儿子肩头两巴掌:“你个不孝子,胡说什么?!家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就非要去边关?非要把爹娘的心操碎你才甘心是不是?!”
十征九死,虽说征兵比抓壮丁情况要好点,但那可是上战场!一个弄不好就要丢命的,这怎么能行!
李虎无奈的很,“我怎么就不能去了?”既然捡来的苏童子救不了国,他自已去投军总行吧!“反正她比我有能耐,有她在您身边我也放心……”
能救一个是一个,至少他心安,比躲在这狗屁连云山好几年要心安的多!
李虎还以为自已多善解人意呢,觉得爹娘是不放心他这棵独苗出去,所以他专门说这些话开解爹娘。
林三娘惊呆了。
李天和也在屋外气的眼里发红,这个逆子!而后关上房门,拎着根手腕粗的枯树枝上前杨手就要打下去,李虎之前提了几次都被驳回的委屈更甚,直接冲着父亲喊:“你打!我要是出声就不是条汉子!”
反正战场上也有可能受伤,在家先挨几顿,全当开胃了!
他去定了!
李虎还在不屈的胡思乱想,膝窝忽的挨了一脚,他不受控制的往前跪下,棍棒的破空声如疾风骤雨般落在了后背。
“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一声声闷响打的毫不留情。
林三娘与当家的成亲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见他急的眼圈发红还要咬牙挥棍三娘是又惊又急,扑上去哭喊“当家的,别打了!”又上前扒拉儿子让他赶紧认错。
一时间情况乱糟糟的无法收场。
三娘年龄已经不小了,见丈夫儿子都犟得很,嘴皮磨破皮劝了这么久也没见效,竟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李天和见妻子忽然倒下去眼疾手快的接住,而后踢出一脚将李虎踹倒,怒吼出青筋:“快去叫你妹妹!”
李虎也被吓到了,自已就是想去从军,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了,赶紧忍着后背的麻木疼痛点点头,连滚带爬的去开门叫人。
妹妹会治病,她七岁就能救人了!他去叫她!
话音刚落,李虎就起身跑到了门边,刚一抬手,木门忽然被一阵外力猛地推开,带着桃花香气的山风扑面而来,争先涌进屋子里。
抬眼看去,门外正是一脸平静的妹妹。
李虎嘴唇嗫嚅几下,张嘴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李随安沉静的目光从自家哥哥身上扫过没多作停留,便快步迈到床边看娘亲去了。
也许是自知理亏还是什么,李虎挣扎许久还是先出去了,屋里三人都没空管他,李随安捏住娘亲手腕,渡了些治愈之力进去,林三娘紧皱的眉头肉眼可见的松懈下来。
李天和也松一口气,见闺女安静不说话,不似往常活泼的样子叹了口气。
都是那个逆子说的混账话,苏苏五感异于常人,定是听见了……
李随安将娘亲手腕塞回被子,一扭头就看见自家爹一脸复杂的神色,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苏苏笑什么?”
“爹,出去说吧,让娘睡一会儿。”
二人轻手轻脚的掩门出去,闺女在前,父亲在后,走到一片空地。
这里是一处空旷的断崖,风景格外秀丽,随安的后窗方向就是这儿远处的风景,不过,再往前几步就是能让人粉身碎骨的深渊。
李随安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率先开口:“爹,我没事。”
李天和有些不自在,女儿太通透了,任何事情不必多说便能明白,儿子没有闺女一半懂事,说的净是些没道理的傻话。苏苏拿出来的东西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就连躲到山上的他们不也是靠着那些神物才能有存粮么?说什么救人,他李天和都还没下山呢,更轮不到还没及笄的小女儿了。
说到底,还是老百姓太苦了,苦的儿子想去参军。
“苏苏,你哥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现在是失了心疯了,他……”
“我知道的,爹。”李随安靠在矮桃树边,神情难得温柔几分。“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怎么劝我哥。
还有,您……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不让他去?”怕哥哥丢了命?
这话她只信一半。
见父亲沉默,李随安也不追问,只是低头若有所思。
“不是什么好事。”李天和咬着腮帮子将真情吞下,丢下一句没头没尾模棱两可的话。
李随安分辨不出这个‘不好’具体指的是什么,说实话,她这几年经历了逃难后又隐居在山上,每天只潜心训练自已以求更强大,在空间里看到的学到的,已经觉得是玄秘之事了,可李家村,似乎更为神秘些……
秘密的中心,仿佛就在阿爷手中,不,确切地说,是在她手中的锦囊身上。什么时候能等到阿爷将一切全盘托出就好了……
李随安看着自已爹愁眉苦脸的,没好意思开口说:她其实也有点想出去看看。
不再只是出去送粮救济,而是真的:
游历天下,云游四海。
最终她还是没开口,因为他们一家立马被叫到了阿爷家里。
李抚远坐在木椅上,脸色也是十分难得的难看,看着孙子跪在下面他也没有一丝动摇。
说什么也不能让虎子去。
谁都能去,就他李虎不行!
“阿爷!怎么连您也不理解我?”李虎崩溃了,这个家闹到这个地步,他还指望着阿爷替他说几句话的,这下好了,彻底没戏了。
“你不用说了,这事儿我跟你爹已经说过了,谁都能去,但,就你不行!”李抚远拍着桌子瞪着眼说道。
王素娘在一边儿打圆场:“是啊!虎子,战场有什么去的,咱们都躲山上来了,还每年种些粮食送下去难道不好么?”在她看来,粮食比命还重要,多一点粮就能救好些人,何必非要去战场?
末了还插李虎一刀:“再说你功夫我听你石叔说练的也不是太好啊……”
李虎:“……”不带这样泼冷水的。
见他忿忿不平,李抚远似乎也被起了话头,接着妻子的话说:“这还是身外功夫呢,你兵法又学了多少?”
“我们这没兵书,到时候军中买一本也能学,再说还有新兵营要训练呢又不是立马去……”
见儿子越说越起劲儿,李天和冷冷的说了句:“那我和你娘呢?”
李虎当即被扼住喉咙,再没法找理由,爹娘年纪都大了,他不在身边尽孝着实不像话。可他就是想去!那些北狄杂种手段残忍、人面兽心,这些年做出来的又岂止是一个万人坑?!他不能再坐视不理,去参军,起码他心里好受些。
李虎也不说话了,就含着泪给李天和磕头,三声闷响下去额头立马见红,他又去给李抚远磕,王素娘听他磕头那股子疯劲儿也是吓得不轻,捂着胸口直呼冤家!
李天和见父亲被气的捂住胸口母亲被吓得掉泪,握紧拳头上去就又是一脚,自打儿子出生他就没怎么打过儿子,如今他闹着参军才多久,自已飞踢动作就已经练熟了……
李虎挨了一记窝心脚,虽然不重,但他的英勇被踹没了:前面疼,后背也疼,事儿还没办成……他就坐在李家堂屋地上哭起来,一个草莽汉子哭成那样,李随安在一边儿看得直捂脸。
“别哭了!要哭滚出去哭!”
地上的人充耳不闻,只是啜泣声小了许多。
李随安对着长辈不好说什么,站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后面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反正哥哥再没闹着出去了,一天到晚就是练功,在山上跑步。
自家哥哥的武功其实不算差,只不过打不过李石叔罢了,也不知道李万叔李石叔是怎么练的那么好的功夫,以她来看,不用异能的情况下,自已也是打不过他们的……
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几天,大家的情绪都慢慢平复了不少,就在李随安觉得可以继续相安无事的时候,李虎跑了。
“娘,你慢慢说,哥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刚才!”
林三娘今早起来就没见儿子,平时李虎都是很早起床练功的,今天一直到做完饭也不见他起来,叫了几声也没人应,三娘当时就觉得不好:这孩子,不会是偷跑了吧?!
果然,托了几家邻居找了整个山头,也没有李虎的影子。
林三娘就心里发慌匆匆过来找闺女了。
“你看看,你能不能找到你哥?他不会真下山去了吧?啊?”
“娘你先别急,我试试。”李随安说着,站到最近一棵桃树下,伸手摸上粗糙的纹路,闭上眼睛,用精神力尽可能远的探查起来。
过了有半盏茶时间,李随安眼皮微动,对着林三娘说道:“这山上没有,我让小二去找找其他山头吧,这深山怎么说也得走上几天才能出去,小二护着他也能安全点,你要跟哥哥说什么我现在就写个纸条。”
林三娘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闭了闭眼,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李随安随即吹响胸前坠着的骨哨,远处山林里正摆尾假寐的吊睛虎头猛地睁开眼,起身甩甩头四处闻闻,冲着一个方向发出一声震撼山林的虎啸,惊得周围本就不多的鸟雀还掉下来几只。
小二看都没看,原地跺了两下爪子就如箭般冲了出去。
林三娘这边已经让随安写好了纸条,信上嘱咐李虎要是真的想去参军,就去找他三叔。
李康这些年承蒙王冬照拂,并不在山上,由他或王冬引荐着参军,兴许还能照顾李虎几分。
李天和几乎是和小二一同到家的,看着小二,他就知道苏苏也没能找到她哥。
李随安走上前将纸条装进小二颈肩处的特制项圈中,伸手摸摸虎头,小二乖乖地任由她抚摸。一人一虎相处已久,已有默契,因此李随安没再耽误,拍了拍它就让它找自家哥哥去了。
小二是三年前被李随安捡回来的,那时小二还是个幼崽,山上众生都在她的精神力训练范围内,这小二和它母亲是被别的虎驱逐到这里来的,后来被李随安收为已用当成了跑腿的,才被她叫做小二。
也是为了和李虎避开名讳重字,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嘛。
小二的母亲在小二自已能捕猎后就与之分开了,现在小二是她们这个山头的小霸王,因为被李随安开了些灵智,也不伤人,村里人都与它相熟。小孩子们更是一腔热血要喂养好小二,就是可惜身在深山无处去炫耀自家的小霸王。
李随安的各种异能如今也都达到了十级:
空间系有瞬间移动和储存功能;精神系有控人控物;
收服小二就是用的精神系异能。
除了异能她还与李石叔练习武功,虽说不是顶尖高手,能飞檐走壁什么的,但是与高手过个几十招还是没有问题的。李天和当初让她学武也是为了她能强身健体,而并不是因为别的。
她可以说这么多年一直不曾懈怠练功习能这件事,如今总算是积少成多,达到了让她自已还算满意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