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和父子驾车到毛村长家,院内毛大娘正择菜。
毛神在扫院子,见他们来了,忙过来打开门,随即跑到屋里叫爷爷。
“爷爷,虎子哥他们来了!”
毛村长叼着烟袋出门:“来啦?”指着牛车问:“不用了?”
“不是。”李天和又递给毛村长五文钱,说:“村长,今天我们还得借用一天牛车,这次进城去,就准备买一辆呢。”
毛村长顿了一下收下钱:“那行,喂过了吧?去吧,趁早买了也好。”
李天和又问起哪里有翻修房子的好手。
毛村长一瞪眼睛,激动地将烟袋换了个手拿,指着西边说道。
“这你可问对人了,就不用往城里去找,隔壁那个村就有泥瓦匠,修房垒瓦一把好手,人称‘石大王’。”
“多谢村长。”
两人进城买了牛,又去配了车,中午进了饭馆叫了两碗炸酱面。
“来了!客官,您的面~”小二端上来店内招牌。
李虎耳朵灵,听见隔壁几桌有人说话。
“治不了?”
“当然治不了了!那可是疫病,没传到京城来就不错了……”
“哎呦……那渝州死那么多人,上面不治罪啊?”
“治什么罪啊,早就请太医过去了,一个个都是不顶用的酒囊饭袋,皇……”说着指指上面,“能杀多少人啊?还不是拖着……”
同一桌上的另外一个人也指指上面低声开口:“是不是……不大好了?”
另外三人纷纷低声指责:“这岂能乱说!快快吃饭吧,左右与咱们不相关。”
“是啊是啊,吃饭。”
“来来来,吃。”
……
李虎静心听着断断续续的低语,脑海里拼凑出了许多信息。
难不成真要改朝换代了……
左右人多眼杂,他看了李天和一眼,准备等回去了再说。
二人无言地用过饭,出城路上人烟稀少,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李虎对自家爹讲起饭桌听来的话。
李天和紧皱着一张脸,若是皇子们开始夺位,朝堂会发生何等巨变,于他们所图之事,又会有何影响……
“以不变应万变吧,以后不可轻举妄动,也暂时不要再提这事儿。”
李虎已经知道陶府的事儿了,叹口气点点头。
反正找人大业已经受阻了,索性放手等着吧。
二人驾车回去,先去隔壁矮河村找石大王。
他们一路打听,得知石大王是差不多一年前到这儿落户的。
家里兄弟两个,哥哥养蜂,弟弟修瓦,日子过得不错,人也和善,收费还便宜,在附近一带的口碑很好。
“有人么?”李天和高声叫门。
“有!谁啊?”
“翻新房屋的,特来上门请师傅。”
木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让李虎惊呼熟悉的脸来。
“李……”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李天和咳嗽一声,平静的看着他。
李虎话头立马转了个弯:“你……就是石大王吧?久仰久仰。”
“不敢当,那都是村里人浑说的。快请进吧。”
“呵呵,请!”
……
李石将人迎到正屋,倒了两杯茶,“请喝茶吧。”
李天和镇静自若,接过温茶喝了一口,并没有急着说话。
李虎看看院子,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说起自家修后院和围墙的事儿。
“这不打紧,今天我就去看砖瓦,明天能修。”李石在这儿认真的做泥瓦匠的准备活计。
李天和来这儿本来就是为了听李石打探的消息的,也是为了将两家走动过个明路。
当下对他说了刚听说的事,“你在城里可听说了?”
李石正了正色:“是,这个……”说着就要去关门。
“不用关。”
“是。”李石接着说:“我这一年在城内听到人说,是上面不好了,各个皇子年纪都大了,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情况严重,夺嫡之争早就明里暗里开始了。”
“那位能撑多久知道么?”
“不太清楚,不过是刚有苗头而已,估计也没那么快,但也不乏是那位故意……”
“陶府呢?”
“陶府……陶府有些奇怪,上次您回去之后,我发现陶府公子日日派人出去盯梢您们行踪,不知是发现了什么?
而且坊间对这位少年郎评价极高,富有孝心,才高八斗,都说他是世家后辈的典范,不像是行事鲁莽不讲道理之人……”
李天和听着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这简直把局面搞得更混乱了。
“接着说吧。”
“是。
这陶府奇怪的也不止这一点。
相传陶府祖上曾位列三公,当过首辅宰相,如今的陶老爷也是从四品祭酒,是世代科举之家,读书人也都知道的,可就陶老爷不爱竹子不喜梅花一事几乎是只有老家的人才知道……
从三年前,这陶老爷就渐渐的专种这些,还说这些植物都是清雅高洁什么的,与我们之前查到的老家口中厌梅之人完全相悖!”
李虎越听越心惊,“难不成……他是假的陶老爷?!”
李石显然也想到了,接着说:“若他是真,很有可能是不愿帮忙的;若他是假,那现今顶替之人……”
是不是秘密已经暴露了……他们一概不知。
李虎倒吸一口气,但他李虎从来就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不等自家爹说话就迫切道:“有没有方法接近陶老爷?”
李石摇摇头:“陶老爷是三品大员,我等是没机会上前的;再者贸然上前的风险也太大。万一他是假的……”
岂不是正好撞上?
李天和闭了闭眼将双肘撑在膝上揉眉心,接着轻吐出一口浊气。
“不必去了。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现今局势混乱不明,万一卷入其中,后果不是你我能承受的,在此先蛰伏等待。”
他们身后还有个桃花源呢,那么多人的命,他不能冒险行事。
李石拱手:“是。”
李虎还在不信邪的喃喃自语:“不能接近陶老爷……我们都能知道他不对劲,那他家里……”
李天和电光火石的想到什么,一瞬间又抓不到了。
“虎子,你有什么主意?”
他这儿子虽说不太稳重,可是有时确实能有一些他意想不到的妙主意。
“爹,你说,能不能接触和陶老爷走得近的人?比如……那位少爷。”
李天和苦笑:“你忘了他是怎么说的了?”
根本不许他们靠近陶府任何人,还谈什么接触。
“爹你想啊,他在陶府如此行事,是不是也与外界传言不符?那就说明他也有两种情况啊!
首先,他是真的,只不是防人耳目才赶我们走,那就是没有恶意;再者,他是假的,我们即使对上了,我们大不了再挨顿打嘛。
而且我看那少爷不像知道秘密的样子,不然上次就不会放走爹你们了,我说的可有理?”
李天和沉吟一会儿:“确实有些道理。”
李虎还是第一次在这等大事上被自家爹夸,顿时笑了,兴冲冲接着说:“爹,那你说,是不是绕不开陶少爷?”
陶老爷若是秘密暴露,定然万众瞩目,不如暗中观察小的。
李石听的云里雾里,什么真真假假的,最后他一拱手:“您吩咐吧!”
李虎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这语气是干嘛呢?
“虎子说的有理,你就盯着陶……陶凌越吧,只需盯着就好其余不管,小心些。”
“是。”
李虎好笑的跟在自家爹后面,悄声问李石:“叔,做包打听这行,得给你多少钱才能办事啊?”
李石先古怪的看向前面的主子,又无语的撇嘴看向不知情的小主子:“不……不要钱。”
李虎一听,顿时热情的勾肩搭背说:“放心,保证将来不亏了叔的,找到了就分你一份,嗯?”笑嘻嘻的冲他挑眉。
吓得李石瞬间摆手正色:“不不不,我不需要,小……小给一点修房子的钱就行。”
“你看你,叔咋这么客气!反正等着就行。”
李石嘴角抽搐,他现在只想等自家哥哥赶紧回来解救他……
第二天修好房子后他就换了一身夜行衣去了陶府。
……
在这风云变幻的京城里,各方势力犹如暗潮汹涌的漩涡,早已悄无声息地入局。
权谋的棋局已然展开,此刻的局面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各方人士看似胸有成竹,却不知命运的轮盘已开始悄然转动……
其中割据一方的康王爷——宇文晟,此时就暗藏在京城某一座府邸之中,享受着几位好弟弟给他的“惊喜”。
“启禀王爷,五爷和七爷来了。”一名暗卫单膝跪地,对着榻上闭目养神的男人说道。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模样俊美,气质沉稳,身穿深蓝色蟒袍,上绣金线,侧躺在倚窗榻上,手指轻敲在大腿外侧:“进。”
“是。”
無錯書吧黑衣人领命退去,不一会儿,由侍女领进来两个同样衣着不菲气质不凡的男人。
正是当今大黎的五皇子和七皇子——宇文彬、宇文逸。
“大哥,今日好悠闲啊~”五皇子进来先环视了一圈,一点也不客气的坐在圆几前,自顾自斟了一杯茶。
身后七皇子附和道:“大哥确实好兴致,殊不知外边都乱成什么了……”
宇文逸母族贵重,他从小没受过罪,性子直爽,见自已追随的大哥被人说成那样不顾大局的人,他早憋了一肚子气了。
五皇子放下茶杯啧了一声:“老七!”
“……”宇文逸加冠不久,正是刚接触大事的时候,面对这些,自然没有两个哥哥沉得住气。
哼哼两声,到底住了嘴。
五皇子见他口无遮拦,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还不知道大哥么,若真是走投无路,大哥可不会在这儿躲清闲。”
“大哥,你说句话啊!”七皇子早年发过天花,差点去了半条命,知道疫病的厉害。
宇文晟睁眼看着窗间景致,开口道:“已经去找神医的踪迹了。”
两人闻言才稍稍放下心。
“那朝堂呢,老二言辞凿凿说大哥你治理不周导致疫病发作,感染之人还祸及了京城,要请罪于你呢。”
宇文晟轻笑:“由他闹去。”只要父王一日不昏,他就不可能有事。
他占长,老二占嫡,父王恐怕比老二看得清。
五皇子也只是说些消息而已,不觉得会有什么后果,不过是死些人罢了。
只有老七还在义愤填膺:“怎么能由着他们说呢?!就应该查清投毒之人禀明父王以明正身啊!大哥……”
宇文晟打断他,好笑道:“老七,你以为父王不知?
我倒了,父王身子不好了,猜猜是谁要笑了?”
这些制衡之术宇文晟只会稍加提点,再多的就不会说了。
老七明白就明白,他也多个智囊助力,他不明白更好,少个潜在的对手他会更高兴……
“新找的神医叫柳明,据消息说,如今是在阳和。”
“阳和?浔州?”五皇子略略思索,便知道是谁递的消息了。
“没听说过这个人啊?还说什么神医,真的神医难道不该名扬天下么?”七皇子依旧有自已的角度。
老大……
老五……
老七:“嘿嘿嘿,那什么,能治病的就是了,等你用完就赶紧送的远远地。”
“哈哈哈哈哈哈七弟,你是生怕你六哥找着神医治好病啊?啊~是不是啊,哈哈哈……”五皇子思及此处放肆大笑起来,再也不见彬彬有礼的样子。
宇文晟也笑起来,这老七的想法一点也不难猜。七弟出身尊贵,让他叫一个体弱粗野的六皇子为六哥,比杀了他还难受。
两人自小不对付。
七皇子一别脸:“我哪里来的六哥,我们兄弟哪个不是世家出身的母妃,就他一个洒扫宫女生出来的东西,他也配?”
“身体不好,天纵奇才也是于事无补,想了没用,这是娘胎里带的毛病。”五皇子耸耸肩,添柴加火的奚落。
“行了,别再说了,大事要紧。”
宇文晟将自已的打算计划细细说了,三人趁着天晴好春色又品鉴了一番茶风棋艺,末了,连输几回的康王将手上白棋扔进棋桶。
“七弟的棋艺越发精进了,之前便下不过你,如今我胸闷气短烦事缠心,更是下不过了。”
宇文逸闻言笑得灿烂,得了大哥久违的夸赞心里高兴,嘴上却谦虚:“哪里,大哥为事所累,不能静心我才侥幸赢了几回的,等事了了,你我兄弟再来。”
宇文晟听着气顺了几分,打发侍女传饭,五皇子盯着侍女出去,起身揉揉脖子:“方才看书久了,身体乏累的很,用过饭得早点回去歇着。”
宇文晟正揉捏着眉间放松,闻言头也不抬的留人,“今日天色已晚,你就留在这儿吧,我这儿有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保准五弟满意。”
五皇子转了转身子背对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幽光:“光有好酒菜?”
宇文晟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努努下巴:“刚才又看上哪个了?”
五皇子冲他一笑,两人心照不宣,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