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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缘起三声

扬州城外有条护城河,河道四通八达,绵延四方,城内有多条支流,还有许多好风光。

广陵境内就有个瘦西湖,与早年间开凿的扬州大运河相交。小支流成了当地风光,大些的支流就汇入长江。

镇江与扬州隔江对望,李随安从扬州城出来,过西津渡口横渡长江,抵达镇江云台山,又从不远处的南山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这样一来,路上便都是山川丘陵。

虽然山路是曲折了些,但好在人迹罕至,方便她施展异能,

随地成寸。

无舟山-天王山-芙蓉山-骡山-伏牛山-宝华山-射乌山-汤山-豹山-钟山

这么一串山川奔波下来,她拿着舆图也险些昏了头,等异能用的差不多了,她才拖着手脚到了秦淮金陵地界。

竟是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西津渡口之前她都是在人前行路,所以慢了些,后来在山里紧赶慢赶的才终于赶到这儿。

此刻她无比想念李小二,若是有它驮着,自已也不至于累的这么狠。

可惜了,纵使是百兽之王,恐怕也难以横跨长江来找她,而且在这深山老林里奔波这么久,竟也没有运气再遇见一只!

下了钟山就是玄武湖,湖的南边有座寺庙,此刻正值清晨,鸡鸣寺山门大开。

瞧着人来人往的,香火很旺。在此歇息一晚再行路吧。

寺庙南门人头攒动,善男信女正大多手持几炷香,面带虔诚的三叩九拜拾阶而上。

李随安站在南门牌坊下,抬头打量着牌匾上的几个大字——鸡鸣寺。

礼佛参拜大多赶早,人群中不乏从各处新来或路过之人。

隔壁有位穿着体面的贫寒书生与她是一样不懂行的,旁边同行之人就对他解释说:“这牌匾是历经五百年风霜的古物了,牌匾上的字相传是梁朝武帝时期,梁武帝亲手提笔撰写的!”

“原本是“鸡鸣古寺”几个大字,只是后来自然风蚀不说,历史上也有几次战争波及,现在的鸡鸣寺是重建后的了,故而舍去了“古”字,现在百姓也称其为鸡鸣新寺。”

李随安暗暗点头,原来如此。

与那书生同行的也是位小郎君,不过穿着更加富贵,看着不像官家子弟,倒像是富商之子,性子一看就是活泼好动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想必是来过。

俗话说:入乡随俗,她自然也要上前上炷香才好。

顺着石阶入南门,一转弯,未见花树就已经能闻见花香了。漫天樱花粉中带含羞带怯,飘落的花瓣落在大殿屋檐、落在僧人肩头、落在院里的佛光砖石上……

山草树木不知道什么叫“争奇斗艳”,在这佛门之地照样开花、飘落。

李随安对这些自然之物柔目注视,看的稀奇又欣慰。

话本子上都说看透红尘才能遁入空门,这儿嘛……倒像是入了最纯粹的红尘之地。

经幡香火,点的是轮回之道,燃的是众生皆苦;寺庙道观,参的是满天神佛,拜的是心中真我。

可不就是这世间最纯粹的心有所求?

漫漫红尘有何不好,她就觉得要走上一遭才算圆满。

心里这样想着,将方才从门口处买的三根檀香拿好继续往里。

寺内清幽寂静,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衬得这古寺愈发空灵。

从樱花树上移开眼,就能体会到佛家寺庙的庄严肃穆了:黄墙灰瓦,高塔宏阁,诵经敲鱼之声尔尔。

因为对财神庙情有独钟,她干脆先进到财神庙里,隔壁的菩提轩简直人满为患,她先跟财神爷爷亲香亲香:

嘿嘿嘿,多谢财神爷将我送来此方天地,叫我瞧见大千世界的一角不同,也不知您老爱不爱吃这香,这次来的匆忙,等信女办完事再来还愿……到时候定拿无上贡品诚心奉上!

李随安在门口净了手,跪在蒲团上念叨一通,闻着古朴的檀香味感觉格外亲切。

旁边的小沙弥见她不懂规矩,合掌过来唤她。“女施主。”说着行了一礼。

正匍匐在地的“女施主”李随安闻言抬头,有点不明所以:“师傅有何指教?”

小沙弥约莫是人小心善,他那些个师兄每天恨不得被人叫到后院去,宁愿去诵经做功课或者去练功,也不愿意在这各个殿前侍候。

人来人往干成服务业不说,百十天也难挣到几两香油钱,大多都是寺中长老分配。

“我见施主还未上香……方才门口柳枝赐福就算是净了手,应点了香再礼拜的……”

要么说人有傻福呢,但凡李随安是个不听劝的,这小沙弥就是一个多管闲事,要是遇见个强词夺理的,说不得还要骂上一顿说他碍人礼佛。巧遇上个真不懂行还听劝的,最重要的是还大方的,李随安立即表示洗耳恭听。

“你随我来。”将人领到大殿桌前香炉边上,接着对财神像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才接着说:“右手取高香,三根为上。”

李随安虔诚照做,双手食指和中指夹住香,拇指抵在香底部,三根香竖直向上,心中跟着默念“手持清香,心向佛陀。”

而后用大殿明火将香点燃,轻轻晃动一下,没灭。李随安看向小沙弥,讪讪一笑,正准备吹。

小沙弥连忙伸手制止,示意她用手扇灭,李随安照做,小沙弥还在一边儿为她祈福说词儿,她也不知道有什么讲究,但是凡是过路的神佛她都要敬上三分,于是对着神像闭眼听那小沙弥诵经。

看着眼前的小施主将三根香按序插好,小沙弥也松了一口气,“如此,便是点香上香礼成了,施主可以去那边祈福。”

“多谢了。”李随安给了小沙弥不少香油钱,回身又跪到蒲团上,这次更加诚心的将方才肺腑之言说给神像。

这种由皇家派专人敕造的寺庙,选址建材都是极其讲究的。

屋外阳光正好,卷席着微尘滚滚照进各个殿宇,像一层薄纱洒落在寺庙云檐上又垂在四周,给佛像周身镀上层朦胧慈悲的金光。

“喵……喵呜……”

哪里来的猫叫?

李随安忍住好奇,规矩的俯身去磕三个头,叩首的时候右边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灵动的身影跃上来。

原来是只三花猫。

大殿一侧的窗台大开着,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聚宝盆”图案的地砖上,形成一串有形状的光斑,她就在光斑里撒娇打滚,躺的四仰八叉的,还弄得那片儿尘土飞扬,偏她没有丝毫自觉,还在喵喵叫着卖乖。

“原来你在这儿!”

一道清脆如玉的少年声音从窗台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李随安懂得异能,也只是能让动物认她做主,并不能听懂兽语,但看着那只狸奴惬意享受的样子,想必也用不着她去费心猜了。

李随安带着笑提起裙摆悄声走过去,准备摸一摸“缩小版的李小二”。

于是在赵鹤之的记忆里,他与随安的初见就是如此。

那天他与父亲从扬州上京路过金陵,恰逢出行前母亲特意叮嘱,要他们去鸡鸣寺上香,请个平安符。

父亲母亲常年在外,父亲掌管总兵操练,虽不上战场,可也是在刀剑无眼的边关,这次回扬州没几天就收到辛剑表哥的飞鸽传书,想必不日又要奔赴边关,这才放心不下他,来这灵验的鸡鸣寺给他请符。

那天阳光很好,好的有些刺眼,院里飘了一地的樱花,来往香客都聚在各座正殿路上,僧人在远处打扫。

他从大雄宝殿追花三到了钟楼,想要拿些吃的喂她顺便摸上一摸,那花三仿佛看透他的想法,变着法的遛他。又一个纵身跳进了财神殿。靠近窗台的时候,他瞧见打滚的花三哭笑不得。

正要绕路入殿去抓她,就瞧见一位姑娘缓步走到了窗台阳光下。

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眼前……

那姑娘上身着鹅黄交领短衣,领口袖口由浅绿色锦缎滚边,又有浅粉锦丝绣着几朵缠枝花点缀。下裙是同色高腰长裙,裙摆边有暗绣的卷云纹。腕间系着条鹅黄丝绦,抬手投足间,尽显俏皮。

头上略微素了些,只挽了个发髻用支玉簪流苏步摇坠着,眼神清亮,双眸含情。

他当时说不清自已是什么感觉,但随安提裙走来时,头上流苏碰撞发出的微微清脆声响,他依稀记了好多年……

财神殿窗棂一隅,二人隔窗对视,外面的樱花还在落。

“咚!”隔壁钟楼的撞钟声音突兀地响起。

赵鹤之离得近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只觉得心都要吐出来了。

这鸡鸣寺平日里除了早晚课,还有就是有香客发宏愿祈福才会敲钟。赵鹤之见那姑娘也吓了一跳,忙连跨了几步走近这样说道。

话音刚落就恨不得锤死自已!

他被吓到捂胸口就够丢人的了,现在连名字都没说呢提这些早课晚课的做什么!

连忙找补:“在下赵鹤之。”

“咚!”又是一声钟响。声音由清脆变弱,余音回荡不绝,仿佛要直冲灵魂,冲刷一切。

赵鹤之反应过来了,这钟声恐怕就是爹娘方才和方丈说给他祈福用的。

听着钟声,心中更觉多了几分莫名的情愫,他冥冥中觉得:这寺庙果然灵验…

那抹鹅黄倩影也走近雕花窗棂,脸庞被阳光一照更显清丽出尘,头上流苏玉石再次碰撞起来,她轻轻笑了一下,露出唇边浅浅的梨涡,洒脱回道:“李随安。”

沉闷悠远的第三下钟声响起,二人相视一笑。

赵鹤之受不住这钟声的震荡,胸中难以平复,率先扭过头去。

别过脸时脑子里还想着:这样的相见情形倒是有趣…只希望没有唐突到她。

他见李随安蹲下身抚摸花三不看他了,想了想又冒出一句:“这钟声是给我祈福的,给我的……”

听了他的话,李随安诧异抬头,之后就是莫名其妙。

这话……她要怎么接?是不想让她听?还是要怎么样?

“那……愿你三宝护佑,出入平安,远离病苦灾厄,身心自在,吉祥安康。”现学现卖她还不会么,方才小沙弥的赐福吉祥话,她先拿来用用,听了人家的祈福钟声,遇见正主,她说几句好话也在理。

赵鹤之更想捶胸了,他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碰上她,自已一张嘴就是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多冒昧啊!

他颇为挫败的抿唇轻笑:“多……多谢……”

见他道谢,随安也放下心,这狸猫着实胆大,这样强烈的钟声竟然稳如泰山般没有任何炸毛反应,还在地上躺着。

“花三儿,嘬嘬嘬~”

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狸猫终于有了反应,兴奋的狗叫一声翻身而起,跃上窗台。

赵鹤之一边儿喂食一边偷瞄随安,见她又走近了些,赶忙没话找话:“这花三儿常年在寺里,神仙受香她受罪~”

“受罪?”随安用异能仔细打量狸猫一番,没见什么受伤的地方啊?

浑身脏兮兮的花三儿感受到,抬起头对着随安撒娇叫了一声,爪子踩了两下又继续吃。

赵鹤之见她话语间上钩,一挑眉,唇边带着笑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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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寺求神拜佛灵验,香客众多,每个人见她都要投喂,将她喂成了这个膘肥体壮的样子,跃上墙头都费劲,可不是受了大罪么?”

李随安一愣,没想到话还能这样说。低头瞧,她果真吃鱼干吃的不亦乐乎。

这话着实是幽默风趣,随安顿时恍然笑了起来。

附和道:“确实确实,现在也在受罪~”

知道她说的是自已,赵鹤之脸一红,自顾自说起来。

“家中长辈常年在外奔波受累,我就时常跟着叔父婶婶来这儿为其祈福,见她多了,就给她起了花三儿这名字叫着…”

“哦?有何讲究?”

别人家事自已不便多问,只能顺着名字这话头说。

赵鹤之挠挠头,他是个起名废,不好意思卖弄,坦诚说道:“她是只三花猫,我就是倒过来用了而已,以花作姓,倒也不辜负这寺中的落花。”

“你不知道,那年见她,就是在落花堆里。小师傅扫好一处,她便折腾一处,花堆转眼就又变成乱糟糟的了,风一吹,满院花瓣顿时物归原处。气的小师傅去捉她,她顺着樱花树乱窜,都差点没跳上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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