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大惊,看向门口的眼神变得复杂。
黑色身影渐渐走进柴房灯油底下,李随安摘下面罩,看向瘫坐在墙角的柳含,“你还好么?”
柳含双眼沉重,抖着手放下瓷片。
“啊啊——”
她回答不了,只点点头。
李随安上前一步,柳含应激般又拿起瓷片,面露惊恐。
她只好顿住脚步,蹲下柔声细语道:“别怕。”
正无措之际,李随安瞧见了柴房中间的另一人,开口询问:“他们是什么人?”
柳含大为震惊,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就敢杀?!
可惜她问不了话,能问话的玉簟秋早就晕了过去……
不过就算她问了,李随安也不会后悔自已每一个决定,毕竟……能干出欺负女人的事儿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杀了就杀了。
李随安也没法子,问不出来她待会儿就自已去前院找答案吧。
她进一步柳含就退一分,无奈,她只好故技重施把人放晕,将玉簟秋也齐齐收进空间。
至于地上这两人……她可没有收尸的习惯。
曝尸荒野算了。
*
醉仙楼前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吵闹之声如喧天锣鼓。
墨色雨幕里,李随安的鹿皮靴碾过青石板上破碎的琉璃灯罩,醉仙楼三层的雕花木门在她眼前洞开,浓烈的苏合香混着隐隐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躲在暗处探查。
\"姑娘仔细脚下。\"侍卫长横刀挑开满地狼藉,
正在奉命上楼侍候的女子脚步一顿,冲他嫣然一笑道谢。
“多谢这位大哥了。”
侍卫没再言语,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快速打量她一番,侧过身子让路。
方才有个不知死活的来偷袭,弄得这里一片狼藉,他们还得快点收拾。
“笃笃笃 ——贵客——”
秋棠敲门进去,轻声唤人。
屋内陈设着层层罗帐,燃着紫檀香,她伺候这人这么久,也算是对这味道熟悉的很了。
“过来。”
男子低沉的声音含着怒气,秋棠心中有些害怕,脚下却不敢耽误,快步撩起层层罗帐入内。
只见贵人侧躺在贵妃榻上,面色苍白眼下乌青,桌边有些沾着血迹的布条。
她全当没看见。
忍着心慌软声撒娇道:“贵人多日未来,奴家还以为您忘了秋棠了呢~”
男人鼻子发出一声气音,冰冷的眼神盯着她轻笑:“怎么会呢?你可是我最可心的人。”
秋棠被他盯得冒冷汗,又见他缓缓将视线挪开,:“把那些东西烧了。”
秋棠扭头看,是那些血布。
“是……”
等她战战兢兢处理完,宇文澜也不嫌弃她一身烟火味道,一把将人抱起走向拨步床榻。
秋棠忙抱着他脖子,脸上讪讪陪笑。
屋内温度渐渐火热,屋外已经没了动静。
侍卫们已经列好阵型严阵以待,方才经历了一场刺杀让他们的警觉性达到顶峰,此刻任何人都不好接近此处。
李随安也没有强求,而是顺着醉仙楼的青石阶去了老鸨和龟公的后院。
醉仙楼老鸨姓鄂,人称鄂妈妈。
今日贵人到此,本就是一个不小心就能落个招待不周的节骨眼,偏偏又来了一场刺杀……
不知哪里来的刺客伪装成了女子混进来醉仙楼,这不是坏她财路挡她的道儿嘛?!
鄂妈妈满颗心都惶惶不安的,生怕贵人怪罪。
想起后院那几个也是新来的,别再出什么问题吧?
“阿金阿银!”
“鄂妈妈叫我们何事?”两个跑堂模样的进来问。
“张爷呢?”
“张爷和老李去了后院啊。”
“这都多久了?还没回来?!”鄂妈妈拍着桌子直觉不对。
她不过是让张九林和疤脸李去验验货,好给明日的商队提前做个安排,哪里用得着这么久?别不是这两人明修暗道,见色起意了吧……
真是沉不住气!
“你两去将他们叫回来,就说贵人方到,让他们不要惹出事。”
“是。”
阿金阿银退出正堂,对视一眼,淫笑着走去柴房。
“你说,老张老李哪个能先得手?”
“这还用问?肯定是张爷啊哈哈哈哈……疤脸一露面不得给人家小姑娘吓坏啊?啊哈哈哈哈……”
“有理哈哈哈哈哈……”
二人穿上蓑衣走着,李随安一石二鸟将人无声无息放倒。
而后对着鄂妈妈的房门敲了三声。
“怎么这么快就回……你……你是谁?!”
鄂妈妈夜间有些眼盲,趁着雷雨交加方能依稀辨认出眼前人身着黑衣,来者不善。
不由自主想到方才那伙刺客,以为他们没被杀尽,只觉自已小命休矣,吓得两股颤颤。
“好汉别……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好。”
“别杀我别杀……啊?啊多谢好汉多谢好汉!你放心,今夜我权当没看见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将你的姓名生平都说给我听听,还有这个。”
李随安掏出没被烧尽的身契一角,上面只剩半枚红手印。
鄂妈妈敏锐察觉到眼前人不像刺客,问的话更不像,听着……倒像个小姑娘?
胆子瞬间大了不少,试探着问道:“不知姑娘所为何事啊?”又虚张声势道:“我这醉仙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出自由的。姑娘还是别惹火上身的好!”
李随安端坐在正堂正位,轻笑一声。
借着烛火倒了两杯茶,见鄂妈妈她努力皱着眉头分辨自已的样子,想了想,掏出了许久不用的“二里地”。
整个房间瞬间亮如白昼,鄂妈妈被这变故吓得脸色惨白。
她从没见过这等神物,竟开口询问价钱。
李随安没有给她更多的攀谈时间,盯着她的眼睛要她一五一十告诉自已这醉仙楼的秘辛。
鄂妈妈嗤笑一声,反唇相讥,“姑娘口气不小,阿财阿宝!阿金阿银!来人!”
……院外一阵安静,只有雨声。
暴雨声响仿佛将这屋子与世间一切与世隔绝。
咻咻两声,鄂妈妈的手就被扎了个对穿。
“可以说了么?”
“啊……我说我说!”
“为何虐待她们?”
鄂妈妈支支吾吾,还能为什么?
“什么?”
鄂妈妈手掌剧痛之下竟然笑了出来,这小丫头真有意思,竟然连这都听不出来,不过也无妨,谁让她这是醉仙楼呢?有的是淫词浪曲,有的是助兴艳图……
“姑娘不知?呵呵呵,也是,看姑娘身形……应该还未及笄,自然不懂这些……”
李随安不喜欢被人看轻,皱着眉头语气不耐:“有话直说,你要交代的,可不止这一件。”
还有什么商队,什么贵人,都是管不完的官司。
無錯書吧鄂妈妈也不跟她拐弯子了,这可是她自已要看的,不能怪她。
她指指妆匣一侧的柜子,示意李随安打开。
李随安却收了她手上的针,对她说:“你去拿来。”
鄂妈妈面上复杂,拿出本《房中秘术》来递给她。
周围亮如白昼,将隐秘角落也照得清晰无比,这时候翻开这种书籍,不亚于撤了屏风洗澡,一样的让人难堪。
李随安只看了一眼便眉头紧锁瞳孔放大,而后在鄂妈妈戏谑的眼神中扎瞎她一只眼。
不用她再吓唬一句,鄂妈妈就全交代了。
她醉仙楼原是青楼生意,再平常不过,可几年前二皇子路过扬州,将她这醉仙楼要了去,说要她搜罗江南美人……
原本是自愿买卖的醉仙楼也慢慢变成了地下私脏,可谁让他是二皇子呢!
天潢贵胄之人呐!贵人说了,有朝一日她这醉仙楼也能跟着他水涨船高的啊!
至于什么漠北商队,其实就是二皇子的手下,将人送到新都的幌子。不过她也不甚清楚,那商队不容她多问,领头的人也确实是西北面貌……
“我知道的真就这些了!”
李随安久久没有言语,鄂妈妈几度跪不住想求情,就听见上边传来一句轻飘飘的“二皇子好女色?”
鄂妈妈当即点头,“贵人他……”
“什么贵人?”
“啊?哦,宇文澜他……他糟蹋的姑娘数不胜数,不说我送去多少,他还每次都催着我多搜罗些……他不仅好女色,长的清秀些的他也……”
“……”
李随安从刚才开始,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他可有与你说起新都之事?”
“没有没有,他不常来扬州,而且别地兴许还有像我这醉仙楼的地方,每次来都这样神出鬼没,像是真路过……”
“今日便是如此,我一时没有防备,让一伙人钻了空子,他们混进姑娘和客人里刺杀宇文澜,这不,刚才那些人的尸首还在呢!”
这些东西都是宇文澜的手下善后,她实在不知啊!
鄂妈妈还交代了她是如何对那些女子的,龟公们的手段也在其列。
李随安闭了闭眼低声问道:“扬州知府可知你这地方?”
“这……这我也不知道。”
想来是知道的吧?扬州和周边地界丢了那么多女子,却没有上报朝廷,也不见排查商户商队的动作……
朝堂知道又如何?二皇子就是如今朝堂之首。
“嗯。”
两个人自觉没有东西要说了,李随安沉默下来,眼神看着灯火摇曳的醉仙楼前院,渐渐染上愤怒,变得幽深起来。
“好汉……不不不,姑娘,大侠!我是真的被他们……不,我已知道错了,大侠饶命高抬贵手留我一命吧!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那些姑娘的身契在何处?”
“额……这……”
“怎么?”
“在床头暗格里……”
看着手上的一沓纸,李随安轻挑眉头,抬眼疑问。
鄂妈妈自觉解释:“这些都是之前的……我怕有朝一日被人拿住,因此做了抄录,明日商队来了,柴房里那些没送走的,身契都在柴房暗格里,只需交给他们。”
李随安没有立刻烧掉,而是手腕一转收进空间。
这番动作鄂妈妈正好目睹,看的目瞪口呆……
“大……大侠好身手,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当成了江湖人的把戏,李随安也不解释,踱步靠近,语气幽幽:“你如此配合……”
鄂妈妈手掌眼珠子都疼的要命,听这话以为终于迎来了转机,没想到下一秒就咽喉一痛。
“我就给你个痛快。”
鄂妈妈跪着的身躯往前倒下。
李随安收了灯,随手拿过门边的油纸伞,瞧着假山水榭,布置精巧的醉仙楼,只觉郁气难舒。
散开探查,将一众小厮龟公片刻间都杀了个干净。
鄂妈妈生前说过了,这里每一个人都没有无辜的。
三楼雅间里,女子娇媚的叫声不停。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侍卫长的刀鞘重重磕在青砖地上。
门外倒了一地人,宇文澜一无所知。
檐角铜铃在雨声中发出碎玉般的清响,李随安拿开脚下一片瓦檐,异能往罗帐内探去……
……
肮脏无比!
看了一场活春宫的李随安找准时机,将人放倒,把一沓子身契交给惊恐不已的秋棠。
“找到你的身契,逃命去吧,这里的一切不要对别人说。剩下的我会全都烧了,告诉其他姑娘,拿上钱财衣物快些离开。”
秋棠一时回不过神来,对上李随安的眼神才手指哆嗦着接过来。
可一张一张要找到何时?
李随安觉得自已被气的变傻了不少,干脆又一把夺过来放到燃烧的红烛上,一把火全烧了个干净。
死去的姑娘就不要再落人话柄了,活着的姑娘应该重新开始。
秋棠长的极美,哭起来犹如梨花春带雨。
她当初被家人卖到楼里,就因为这张脸才被宇文澜看上破了身,之后一直被他捏着身契无法赎身,她是贵人眼前的红人,在鄂妈妈那瞧见过身契是何模样。
见她哭个不停,李随安只好再度催促。
这些人她是定要除尽的,不知远处有没有遗漏,这些女子都是可怜人,没了去处,可她又不能……
诶!只要去过一次,她就可以瞬息之间重回故地,她可以将人送到连云山上啊!还是算了,山上也有人在,这些姑娘不该被争论个不休,还是给够钱财由她们天南海北的去吧。
秋棠听明白了眼前人的意思,抽噎着拢好衣服出去叫人去了,自已帮不上忙,干脆就听话跑的远些。
醉仙楼夜幕初降时经历过一场刺杀,楼里客人都被赶了出去,正方便了秋棠叫人。
楼里的其他姑娘一听有人来救,纷纷拿着钱财衣物到了一楼。
醉仙楼除了受苦的姑娘,其他小厮龟公和侍卫们已经被她无声无息杀了个干净,宇文澜晕着被她收入了空间。
响了半夜的刺耳丝竹之声终于停了,大堂内针落可闻。
“不知恩人名讳,我等也好日后报答恩人啊……”
“是啊,我们如何报答恩人啊……”
还有的窃窃私语“我们去何处啊?”
“是啊……”
“我家里将我卖到这里,我是回不去了的……天大地大,漂泊着也是苟活,不如让我跟着恩人当个丫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