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兰敏之的内室,相同的是,青璃和李白都被绳索紧紧地绑着。
無錯書吧而不同的是,李白身上的绳索已经被取了下来,捆绑他的,只是一根算不上粗的绳子。而青璃则被五花大绑,困成了一坨粽子。
杜浩然饶有兴致地在二人身边踱来踱去,以一副胜利者居高临下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青璃眨眼笑笑,脸上一点惧色也无:“贺兰公子,为什么小白身上就只是一条粗麻绳,却要用铁链把我困成粽子?前后有多少俊秀的男子,美丽的女子都爱慕贺兰公子,青某觉得贺兰公子不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吧。”
贺兰敏之轻佻地用扇子勾起青璃的下巴,望着她那双漂亮得宛如琉璃一般的眸子,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明明大限将至,青阁主却能谈笑如常,当真是天下罕见的奇女子,可是你的道法如此高超,又能猜出本公子的诸多秘密,本公子便只能杀了你了,当真是可惜啊。”
贺兰敏之话音未落,倏然察觉到,李白瞪着他的目光,宛如一把把锐利的刀子,仿佛生生要从他身上剜下几片肉来。
他对李白便不再那么客气,对着李白的肚子狠狠给了他两拳:“你和杜浩然那小子交好,怪不得和他一样身上有种让人厌恶的要命的神气儿。”
李白怒目圆睁:“贺兰敏之,我定然要把你谋害太平公主的事情在皇后娘娘面前揭发出来,到时候自有国法来处置你。”
贺兰敏之的脸上怒意大盛,可是他再也按捺不住,肚腹中极大的痛苦让她险些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望着李白痛苦的神情,贺兰敏之脸上满是得意:“本公子对青娘子这样的美人尚且还有几分不忍之心,你这个让人厌恶的小子是死定了。不过也没什么差别,本公子对美人儿再不舍得,也是非杀了不可。”
贺兰一面说着,一面阴翳地笑了笑,想要仔细欣赏二人脸上惊悚的表情,可是一个血红着眼睛朝着他怒目而视,一个的的神色却宛如一泓深潭,不辨悲喜。
青璃神色淡淡,声音也出奇地平静:“贺兰公子当真是心思缜密,设下陷阱捕捉我也就罢了,竟然还在网中撒入让我术法尽失的秘药,让我会落到任由你宰割的地步,当真是好算计!”
听到此处,李白的心尖猛然一颤,青璃的意思是,她也无可奈何,今日要与他一起丧命于此么?他素来知道青璃素来心中笃定之时,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都是包含着笑意的,可是此时平静中却带着一种波澜不惊的绝望,那想来应该是真的了……
李白心中悲恸,只觉得心如刀割,若非他被卷入其中,怎会累得青璃与自己一同身陷囹圄。
青璃望着李白,微微苦涩地一笑:“小白,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不用术法来自救,怪只怪今天是一个无月之夜吧,无月之夜,我纵然是天人,法力也比平时要弱了许多,原本自忖贺兰敏之不过是个凡人,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却不曾想满身沾染了那波斯秘药……如今我已与常人无异,怪只怪我一时大意,没有带大彪同来,还得你也不能逃脱性命……”
听闻她这么说,李白连连拼命摇头,他再也不顾其他,苦苦哀求贺兰敏之:“贺兰公子,你怨憎的只有我一人,求求你,就放了青璃一条生路吧。”
贺兰敏之轻声嗤笑:“放了她,然后让她去皇后面前告发我么?本公子是喜欢美人,可是也从来不做为美人丢了性命的蠢事。”贺兰敏之说着,深深凝望着喝得烂醉的义阳公主,神色有一闪而过的悲伤。
然而悲伤只是瞬时,他冷冷一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萧淑妃的女儿很快就会变成傀儡去行刺太平公主,以她的身份,可以毫无顾忌地接近太平。待到杀了太平,本公子再拿出她与玉竹这封书信,将玉竹的尸体从大理寺中拖出,那时谁也不会怀疑,义阳才是要谋杀太平的真正凶手,至于你们两个……”
贺兰敏之一声哂笑:“至于你们两个调查这件事情的,义阳公主生怕事情败露将你们二人杀死,你们二人也算是就义了,本公子会求太后厚葬你们的。”
“贺兰公子,话说到这个地步,青璃已知自己难逃升天。”青璃朝着贺兰敏之眨眨眼,仿佛已经坦然接受了命运:“青璃是个在长安城的身份到底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做事向来讲究干干净净,所以青璃还是想问明白,以贺兰公子的身份地位,与太平公主结为良配岂不美哉,为何贺兰公子要费如此大的心机,去杀太平公主呢?”
贺兰敏之脸上怔了片刻,旋即一挥袍袖:“青娘子既然马上要做刀下亡魂,本公子何必与你讲这些。”
“我猜,贺兰公子是为了救一个很重要的人的性命吧。”青璃的嗓音低沉而温柔,纤长的睫毛微微翕动。
“你如何会得知!”一句话脱口而出,贺兰敏之又惊又疑地望着青璃,眼睛里已经浮现出杀意。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罢了。”青璃眨眼笑笑,“方才突然间想起来,贺兰公子第一次来到鄙店中,问得是店中可有一种起死回生之药,青璃说是有的,而贺兰公子却说青璃不过是个心怀鬼胎的方士,即便青璃所言是真,公子也不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公子说,这个心愿公子自己可以解决。”
贺兰敏之的眉头越皱越紧,青璃挑挑眉毛:“傀儡术也好,返魂术也好,归根到底都是逆天改命的异术,贺兰公子到底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若是一意孤行,执意妄为,公子将会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呵,青阁主这番话虚虚实实,难道是想恫吓本公子,让本公子听从你的安排去悔过么,别说本公子向来相信人定胜天,便是真有反噬报应,以本公子的心智,也能从容应对。”
贺兰敏之说着,挑衅地望了李白一眼,伸出一根手指轻佻地抬起青璃的下巴:“青娘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实不相瞒,本公子也暗中派人查过你的底细,却全然查不到你到底是从哪里来,只知道你还有你的琅嬛阁,在长安城中已经有很多年了。说来也是很有意思,但凡本公子遇到的女子,从未有谁完全不把本公子放在心上的,你倒是头一个。不过没关系,青娘子如此姿色,当真是无情也动人。”
贺兰敏之说着,抬头看了看天:“天也快亮了,本公子也该送你们上路了,你这个杂役混小子,杀了本公子只当是杀条狗,可是青阁主来我这里一趟,就这样香消玉损而不留下点儿什么,若不能春风一度,本公子实在觉得可惜了。”
贺兰敏之盯住青璃颈口露出的一片光洁如玉的肌肤,露出了谄笑。
李白在一旁看着,他紧紧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恨不能立刻生吞活剥了贺兰敏之,只可惜自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连一根麻绳都挣脱不开。
那一瞬间他希望自己变成薛凤儿,甚至变成薛仁贵,他虽不喜欢这对父女,但他们至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保护自己爱的人。
听闻贺兰敏之如此直白地表露了意图,青璃却神色如常,她的唇角甚至微微上扬了一下,浮现出一抹妩媚的笑,声音又酥又软:“青璃是客,贺兰公子是主,青璃来到贺兰公子这里,自然客随主便。”
李白瞬间愣住了,大唐虽然民风相对开化,他却从未想过女子可以如此直白和大胆。
连贺兰敏之也愣住了,他以为青璃定会辱骂嘲讽自己,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直截了当地答应了,即便是烟花酒肆中的胡姬,也没有这样大胆孟浪的,不由得狐疑:“青娘子莫不是在和我耍什么花样?”
青璃明了贺兰敏之所想,神色中竟含了几分委屈:“青璃在长安城中做了多年生意,自然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再过数刻青璃便不在人世,还管什么世俗之礼作甚!且不说贺兰公子英俊风流,和公子春风一度青某也不算吃亏,更何况凡事总有个万一,若是青璃的床帏之术了得,能勾起贺兰公子的怜香惜玉之心,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吧。”
青璃说着,脸上泛起酡红,一双如林间小鹿般的妙目盈盈眨动,勾得贺兰敏之的骨头瞬时酥了半边。
他一向颇为自恋,自问天下女子都难逃被其蛊惑,又被青璃在得意之处拍了一通马屁,不禁有些飘飘然,自然不疑有他。见了烛火下青璃美人如玉,不禁愈发轻易迷乱,不过他素来算是心细,解了青璃两腿的绑缚,却未敢动其上身。
贺兰敏之一把将青璃抱上内室的软塌,看着牙呲欲裂的李白微微一哂,眼见便要与青璃成其好事。
“贺兰公子慢着!”正待贺兰敏之解下腰带着急上火之时,青璃倏然叫住了他。贺兰敏之一时失了不少理智:“青娘子……不,美人你放心,本公子这里有种全无痛苦的死法,定然让美人你不会有丝毫痛楚。”
青璃摇摇头,朝着李白努努嘴。
贺兰敏之冷声一笑:“差点忘了,本公子便先杀了这个小子,免得他在这旁边碍眼。”
冷不防,青璃正正好好对上了李白那双澄澈的眸子,而李白的双眸已经模糊,他虽然极力忍着,泪水依旧怔怔地滚落下来,他一字一句都透着酸楚的真诚:“青阁主……你做的好,你只要有一分机会能逃得性命,这样做都是对的。事已至此,去他的什么世俗礼法,留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只是,若是若是你能逃得性命,求你帮我转告杜兄,求他帮我宽慰我爹……儿子不孝,不能侍奉在他身边不说,还让他老人家蒙羞了……罢了,所幸我爹还有二弟,我从前讨厌曹艳娘,现在想想,她虽然肤浅俗气,但幸好还有她陪在我爹身边,还有……我欠下你的那些金子,也只能来生继续给你做杂役来还了,在琅嬛阁挺好的,我很开心。”
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李白絮絮地说个不停,拼了命要把余生最重要的话,在此时此刻通通说尽。
青璃眨眼笑笑,却似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好了小白,你知道昔日去天竺取经的玄奘法师么?玄奘法师虽然是修行高深的大德,却有一处不尽如人意,就是玄奘法师讲经,据说是十分啰嗦的,你也像他这样啰嗦个不停,难道是玄奘法师的转世不成。”
看到自己临死之前郑重其事的交代被青璃当玩笑一样略过不提反倒拿自己取笑,饶是李白再好的脾气心中也是负气,他索性闭上了嘴听天由命,不再搭理青璃。
“贺兰公子慢着!”贺兰敏之已提了剑,杀气腾腾地朝李白走去。
贺兰敏之回过头扬扬眉毛:“你若和你这个小伙计还有什么话没说完,本公子容他再活一刻钟也无妨。”
青璃微微一笑,声音满是诚恳:“我与小白到底是缘分一场,到底是想让他走的也痛快舒服些,他素来爱饮酒,时常喝得酩酊大醉,好几次耽误了活儿,被我扣了工钱。”
李白心中一愣,青璃是知道的,自己虽然不能说是滴酒不沾,但最多也就是小酌几杯清酒助兴,一生中从未有过喝醉的时候,何来贪杯误事之说。
他正惊疑,却听青璃继续说:“贺兰公子这里若是有性子酷烈的美酒,我便替小白求一场醉当是为他践行吧,一来也满足一下他素来所好,而来喝醉了酒,被刀剑割喉也不觉十分疼痛,贺兰公子发发慈悲,就当是我为小白尽点心吧。”
贺兰敏之看李白本就不顺眼,本想让他受些痛楚折磨,他觉得青璃如此请求大抵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有些妇人之仁,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虽然不愿,但也不想拒了美人的软语相求,坏了接下来的兴致。
如此一想,贺兰敏之便故作大度地摆摆手:“罢了,既然美人提了,本公子也不驳了你的面子。本公子这里确实藏着几坛子烈酒,人称霸王醉,就当是便宜了这卑贱的杂种。”
见贺兰敏之如此称呼自己,李白又禁不住怒目圆睁,却听青璃深深望着自己:“小白,这次你一定要喝醉,喝醉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李白心中悲恸不已,却倏然发觉青璃的声音有些不对,她将每一个“醉”字都咬得很重,仿佛是在故意提醒自己一会儿一定要喝醉一般。
一念及此,李白在心中又忍不住嘲笑了一下自己,死到临头,青璃不过是想竭尽全力让自己死得不那么痛苦罢了,既然这样,自己为何不领了她这个情,人说一醉解千愁,他若是一醉,也不必面对如此难堪,如此让他心如刀割的场景。”
李白朝着青璃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贺兰敏之的手脚倒也利索,不多时便将一坛子霸王醉取来,他松开李白的双手,极轻蔑地将那一坛子霸王醉扔到李白面前:“好了,喝吧,看不出你这弱鸡崽子一样的德性还有这等爱好,罢了,将死之人,本公子也就不吝惜这一坛子好酒了。
李白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此时此刻,他知道死在今夜已成定局,那就不要辜负了青璃所愿,就醉今生这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想到这里,李白忽然苦笑了一下,自己险些忘了,就在不久之前,自己是醉过一场的。
青璃的那一坛梨花酿,让自己做了一场如斯美梦,如果能再做一场那样的美梦,也不枉了……
这样想着,李白在贺兰敏之不怀好意的笑中拍开了那坛霸王醉的泥封,烈酒的辛辣之气朝他直冲而来,呛得他猛然咳嗽,注视到贺兰敏之的神情,李白打定主意临死也要拼一口气,他索性直接抱起了坛子,咕咚咕咚对着喉咙直接灌了下去。
烈酒可真辣啊,像烧刀子一样搅得肚子里翻江倒海,怎么会有人爱饮这样活受罪的东西呢。
李白最后回望了青璃一样,幢幢的烛火中,她可真美啊,只可惜,只可惜自己终究是太胆小,没有像她剖明心迹,琅嬛阁小厨房,他还留一些上好的通花软牛肠,真是可惜了啊……
李白胡思乱想着,一阵酒意袭来,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去意识,咕咚一声栽倒了。
可是突然之间,他倏然发觉自己并未醉倒,不仅没有醉倒,反而还异常清醒,这时候,李白忽然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烘烘的力道,从丹田中直冲上来,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影子,一个白衣胜雪的剑客,在明亮的月光下掏出一壶美酒,从从容容地灌入喉咙,而后一跃而起,抽出怀中背着的长剑,在月光下舞起来,他的身法姿态极为潇洒俊逸,可是李白却感觉,那一招一式他明明只是看了一遍,却突然仿佛荆轲和秦舞阳附身一般,突然就谙熟了那套箭术。
李白现在清醒清醒,难道是哪个剑客突然附身在了自己身上么?
正在这时候,他看到贺兰敏之谄笑着朝着青璃扑过去,他一把将青璃按倒在软塌上,要解开青璃竹青色的罗裳。
一股热血从直接灌入李白的脑门,他再也不顾其他,一把抽出贺兰敏之悬挂在墙上的佩剑,狠狠朝着贺兰敏之刺过去,贺兰敏之猛然惊觉,到底避之不及,头发被削落了一缕,看上去极为狼狈。
他满脸震惊,他也懂得箭术,但从李白这一招,他便能看出少说有数十年的修为,简直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可是李白分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何时有这样精妙绝伦的箭术?
贺兰敏之尤自惊疑,李白的第二剑又狠狠刺过来,这一剑,登时刺穿了贺兰敏之的肩胛骨,贺兰敏之痛的一声惨呼,登时血流如注。
已经被刺入银针脑后的穴道,变成了傀儡的义阳公主,听了贺兰敏之那一声惨呼,凭着巨大本能的担忧,生生地生出一点灵识,朝着贺兰敏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然而她已是烂醉如泥,只是走了几步,又歪倒在地上。
傀儡的眼神明明是木然而空洞,可是李白却从中读出了她对贺兰敏之难以言喻的担忧,那样的担忧让李白心念一动,手上的剑势微微收住
“公子,可有什么情况?”守在门口的府兵听了贺兰敏之的惊呼,急急涌过来。贺兰敏之反应过来,连忙大声惊呼:“把这个贼人拿下。”
得了贺兰敏之的吩咐,那群守在门口的府兵如同潮水一样涌过来,李白一手抱住青璃,咬紧了牙关,手中的长剑拼命挥舞着,要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路。
他仿佛真的得了剑仙的真传,府兵人数虽然众多,可是全然不是他的对手,李白心地慈悲,从不伤其要害,就这样也是硬生生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
马车近在眼前,李白带着青璃一路狂奔上了马车,因着宵禁,府兵也不敢私自外闯,贺兰敏之神色颓然,只能看着马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