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带着纯狐穿过上次女祭司带着他来过的那条曲曲折折的密道,好不容易才来到了真正关着辟火兽之处,那辟火兽见了后羿与嫦娥二人皆十分亲近,竟主动走过来,朝着二人顺服地垂下脑袋。
纯狐第一次看到这样通体火红的神兽,眼睛黝黑,额头上长角,明明通体冰凉,然而周身却翻滚着灼热的气浪。
“你看它好像也很喜欢你呢,你自己将辟火珠还给他吧,没关系,我是他的主人,将来我定然带你一起骑着它,游览这九州四海的大好河山。”
后羿朝着纯狐点点头,微笑着瞧着她颈上的辟火珠,示意她亲自给辟火兽送去。
纯狐上前走了两步,倏然站在原地不动,低垂眼眸,神色似乎有些茫然无措。
后羿见纯狐一动不动,心头不禁哑然,是他疏忽了,纯狐毕竟是个女孩子,第一次见到这等巨大的上古神兽感到害怕也是自然的,他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害怕,它很温顺,你身上那颗辟火珠与这辟火兽一脉相承。它是不会伤害你的。”
后羿话音未落,却见纯狐突然一下转身折返回来,还未等后羿反应过来,她竟然一反常态,如脱兔般迅捷,倏然便撞入了后羿的怀抱中,后羿只觉得怀中一暖,纯狐向来性子冷清,虽已与他成亲,却并未与他有过过于亲密的举动,那个身体是如此的温暖,以至于后羿本能地拥住她。
然而蜷缩站在他怀里纯狐却突然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眼眶微红,声音呐呐,似乎是对他说了什么。
然而纯狐的声音并不高,后羿并未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那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便从后羿的怀中蹿出来,她抬起双手擦了擦即将流出的泪水,还未等后羿有所反应,不过一瞬之间,纯狐突然朝着那只辟火兽狂奔过去,朝着辟火兽的脊背一跃而上,而后忽然重重地拍了一把辟火兽的臀部,口中喃喃地念了一句什么,那只辟火兽倏然撒开四蹄,用尖尖的长角将墙壁装撞出一个大洞。
辟火兽号称有日行千里之能,他撒蹄狂奔时彷如脚不沾地,飞掠而起。后羿只看到纯狐那一身鲜红的嫁衣和火红色的辟火兽融为一体,转瞬消失在他的眼前。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于突然,突然到纯狐已经完全从他的眼前消失他却还未反应过来,待他终于回过神时,此处只留下来满地碎石残土,和被辟火兽撞出的那个大洞。
后羿抬起手臂,手臂上有一滴淡淡的印记……那是刚才,纯狐流下的,温热的眼泪。
他忽然想起来纯狐在他的怀中拥住他时说的那句话:“对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便可以处心积虑的背叛自己的丈夫,背叛自己许下的誓言,以至于背叛整个有穷国么?”后羿心头酸涩,宛如被最尖利的铁器从心头狠狠划过。
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是一阵,那阵让人难以承受的痛楚过后,反而变成了丧失一切思考能力的麻木,万念俱灰的麻木。
说来可笑,一个要做他的王后的人,他却对她的身份来历懵懂无知,只当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一个因为长了一张阴阳脸而被族人背弃的猎户女……至于这个已经是他妻子的人何时齐了背叛他的心思,他更是无从得知
他堂堂有穷国国的新王,刚刚宣誓要世代守护有穷的百姓,转眼间却被他最为亲近的人背叛,被她像个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
那阵万念俱灰的麻木过后,后羿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眼前空空如也,他突然间挥起拳头狠狠砸向坚硬的墙体,有尖锐的硬物刺入他的手指肚,鲜血涌出,染红了整个拳头,可他却仿若未觉,仍然一拳头一拳头的垂上去。
一直到女祭司听闻宫中之人说有一个通体火红的怪物让人眼晕的速度从眼前飞过,甚至将殿外巨大的青铜香炉撞得粉碎,心中察觉不妙,过来查看时,才发现王上独自跌坐在地上……
神殿之中肃穆而庄严。
無錯書吧女祭司目光低垂,一言不发,在她的身侧,后羿脱下王者的冠冕,穿着一身白衣素服,眉头浅浅皱着。
“老身曾经多次提醒过王上,王后身配的辟火珠与辟火兽一脉相承,王后……不,纯姬那罪人既然佩戴着辟火珠,便可以轻易操控辟火兽,且王后日前便已经有了让人疑心之举,王上为何还要带她去辟火兽近身之处。”女祭司说到此处,眉眼已见了严厉。
“纯狐……她是我的妻子,父王已经去世,纯狐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人。她也只是说想看看辟火兽长什么样子而已,我……当时只是想满足她的心愿罢了。”后羿自知理亏,甚至不知不觉摈弃了“孤”的自称。
“所以……王上便将老身的百般提醒置于耳后,将有穷国先祖的遗训置于耳后?”女祭司见他如此作答,脸上的愤怒之意更甚,“神兽业已丢失,且不说会有何等恶果,便是王后盗走神兽之事,流言蜚语便已甚嚣尘上,王上继位不久,便如此失信于百姓,失信于历代先王……”
女祭司说着,却见后羿紧紧攥住了拳头,额头上隐然有青筋暴起,她便知晓他已愤怒到了极处,心头不由得涌出了几分不忍,不自觉地放缓了语调,声音淡淡:“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王上想要如何解决此事?”
“怎么解决?”后羿微微苦笑了一下,“可笑,我连我的妻子是何来历都弄不清楚,谈何解决呢。”
他站起身来,竟然握住双拳向着面前的祭司躬身一拜:“我刚刚继位便发生了这样的事,百姓们恐怕早已不信任我做他们的守护者了吧,更别提朝中的仆臣们,又有什么理由来信服我……我记得祭司当年为我占卜时,曾经提醒过我,让我不要轻信他人……可我到底是,辜负了祭司您的教诲,我,我实在是……”
说到此处,女祭司终于觉察出了年轻的王上话语中难以挽回的颓丧,声音关切柔和:“老身当日所言,王上也不必介怀。”
后羿摇摇头:“祭司问我该如何解决,可我实在也难以回答该如何解决,加之我又失信于有穷百姓,失信于历代先王,实在无言舔居王位,我虽无兄弟字纸,倒还有几位血统相近的宗亲,不若由他们来……代替我当这个王上,也算是我自赎己罪的唯一法子了。”
“胡闹!”后羿话音未落,女祭司手中的法杖便重重落地,声音尖刻而严厉,“王上想要退位,怎么,王上认为退位便是赎罪了么?那老身且问您一句,若是您的父王蛰流被奸人蒙蔽,面临次日此时的境况,先王会如何做?”
她不待后羿回答,仰起脸注视着后羿的眼睛,一字一句:“无论先王具体会如何做,但是他总是会竭尽所能,找寻绝处逢生之法,而不是如您这般懦弱,一味地后退和躲避是么,是吗?”
后羿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父王蛰流坚毅果决的面庞,红着脸点点头:“是。”
女祭司注视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微微放缓了神色:“若是王上目前不知该如何解决,那便先解决您所能解决的,做您能做的事情吧。剩下的,也只有暂且等待,不过老身以为,纯狐既然处心积虑出现在您的身边,她盗走辟火兽定然有所图谋,您是辟火兽认定的主人,有超越辟火珠为先驱使他的能力,我们暂且等待,以静制动吧。”
后羿神色恭谨地垂下头:“羿多谢祭司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