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 > 长安琅嬛曲 > 第136章 誓言

第136章 誓言

后羿走出城门时,十个太阳已经全部升起来了。

他知道王城之外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却因为天性中的仁慈不敢往城楼去望,那实在是太过残酷的景象,看一眼他的心便会抽搐。

所以后羿直接从那条幽深的密道来到了比祸首所在之处,却发现此处已经聚集满了宫人——果不其然,一靠近辟火兽周身,清澈的凉意瞬间浸润了四肢百骸,后羿一下子便觉得通体舒畅了许多。

那些围着辟火兽的宫人见王上前来,撑着身子勉强行了礼,却不肯离开辟火兽半步。

后羿点点头,在宫人们哀求的眼神中靠近辟火兽,辟火兽见主人前来,主动撒着欢儿朝后羿靠近,像往常一样用毛茸茸的脑袋在后羿的胸口上蹭来蹭去。

后羿不由得苦笑——放眼这人间炼狱一般的整个王城,恐怕也只有这只辟火兽可以怡然自乐。

后羿朝着辟火兽挥挥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一众宫人们纷纷可怜兮兮地看着后羿,后羿心下不忍,向着他们挥挥手,口中不由自主地称赞着王上的慈悲,像是一串尾巴一样,跟着辟火兽一起走了出来。

虽然有万般的不忍,后羿终是来到了城楼,百姓之中信仰神殿神官者众多,后羿牵着辟火兽到来时,城楼之下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那些在烈火炙烤下的百姓显然痛楚不已,然而当那只红色的兽站在城楼上时,后羿分明看到,所有人的精神都狠狠一振奋。

百姓又惊又喜,却不知为何倏然有了那么一点凉意,足以容身的凉意。

后羿一身白衣,站在城楼之上,声音朗朗道破了真相——辟火兽能革除一切热源,如今它拼尽全力,百姓靠近它,便不会被酷热灼伤。

王上道明了真相,百姓们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们用尽全力多靠近了辟火兽一些,终于知晓王上所言都是真的,禁不住又惊又喜,朝着城楼之上的后羿连连叩首,感恩王上给予了他们这一出栖身之地。

后羿望着城楼下满是感激的百姓,万千思绪一齐涌上心头——这些百姓们所求,不过是有一口饭可以果腹,有一件衣可以遮体,即便这两样都无法满足,只要暂且可以活下去,他们在此时此刻也能够心满意是。

活下去,多么卑微的愿望,但那却是所有人,无论高贵或者低贱,无论富有或者贫穷的人,最根本的愿望。

后羿拍拍辟火兽的脑袋,嘱托它帮助自己尽力庇护百姓,辟火兽仿佛真的听懂了一般,不知发了什么神力,周身寒凉之意愈发明显。

無錯書吧

后羿拍了拍辟火兽的脑袋,只见城楼下百姓三三两两地闻讯而来,城楼下也有神官,许是受了祭司的嘱托,将神殿中藏着的供奉粟米一袋一袋搬出来,支起粥棚熬了粥,端给奄奄一息的百姓。

这些供奉粟米,是神殿中的私产,他身为王上也无权要求祭司拿出来救济百姓。

后羿心下一阵慨叹,他的心中还记挂着女祭司要他再来一次的嘱托,于是不顾多看,急急忙忙朝着神殿之处过去。

后羿再次来到神殿之时,女祭司并未像日前那样率领着神殿中的神官们祈福,而是换上了一身唯有重大庆典时才会穿上的长袍,静静地从神殿望着窗外。

“祭司,孤还能做些什么呢?”后羿的声音恭谨。

“王上可还记得,那年先王执意出征九婴,王上还是王子时曾经来离心塔看望老身,老身曾给王上占卜过一次。”女祭司回过头,声音沉静。

“自然不敢忘,后羿只恨没有听从祭司教诲,终究还是轻信他人,以至于酿成了今日之祸。”后羿垂下头,他曾经懊恼过无数次,若是他真的将祭司之言奉若神明,不要带纯狐去看辟火兽,那今日的境况,或许又是一番光景。

“老身要说的并不是这个。”苍老的女祭司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年轻的王者,“以王上的年岁阅历,能做到如今的境况,已经是极好的了。”

女祭司说着,目光坚毅地朝着年轻的王者一步步走来,待走到王上身前时,祭司倏然恭谨地跪下,朝着王上拜了三拜,抬起头时,目光中透出的是发乎本心的的恭谨和谦卑。

后羿微微一愣:“祭司这是要做什么?”

祭司的声音越发恭谨端肃:“王上可还记得当年老身破例为您占卜,曾经说过您乃是天神临世的语。”

后羿叹息一声,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皱着眉头苦笑:“祭司有通神之能,也难免有卜算不准的时候。”

“不,并非如此。”听闻王上如此颓丧,原本情绪平和的祭司一下子拔高了声调:“当年我为您卜算,其实曾看出了一件事,有穷国将会面临一场无尽的浩劫,而您是唯一一个,能够化解这场浩劫的人。

后羿心中虽不信,却也不敢再否认祭司所言,试探着问:“这场浩劫,莫非就是天生的九个太阳?”

女祭司点点头,神情愈发庄重:“如今天空中现出十个太阳,以至于生灵涂炭。而这多出的九个太阳,实则是来自天界的九只金乌。这金乌是天界之物,非人间之弓箭所能伤及。

后羿凝视着祭司,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终是开口问:“那孤当如何做?”

“裂天弓!”女祭司神色平静,却极为郑重地吐出这三个字。

“裂天弓!”这是何物?后羿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脸上有些吃惊,当然这并不怪他吃惊,箭术是有穷国的国术,后羿身为有穷国王族,天下的名弓名箭他即使没见过,也该从古籍中读到过,可是他却从未听过“裂天弓”这个名字。

女祭司看出了年轻的王上的疑惑,沉声解释:“这裂天弓正如有穷国的辟火兽,都是带有神力的神物,老身说过王上乃是天神临世,乃是因为王上有如此出众的射术天赋,乃是因为王上身上具备有的上古射神之血远超有穷国的历代先王。

她目光灼灼,看着后羿一字一顿:“也就是说,王上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拉开裂天弓之人,化解此次浩劫,寻找到裂天弓与裂天箭将这九只金乌射下来,是王上的宿命,也是王上的责任。

“那孤应该去何处寻找裂天弓与裂天箭?”女祭司的话语说得慷慨,后羿禁不住热血上涌,他打定主意,不管女祭司的话是否是真,也不管自己是否如他所言是天命所归之人,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愿意去尽力一试。

“老身用尽毕生之功力卜算,方才得知……这裂天弓与裂天箭,乃是九婴族的神物,诚如辟火兽是有穷国的神物一般,极其隐秘,外人无从知晓。”女祭司一字一句地回答了王上最关心的问题。

“那孤即刻亲自前往九婴,让他们拿出裂天弓来!”后羿话音未落,倏然顿住了,他自嘲地笑笑:“孤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说得出这样天真的话……简直,像个傻子一样。”

饶是他心中一直对九婴族的忠诚深信不疑,到了此时此刻也该明白了。

九只金乌是从九婴族的方向而来,也唯有九婴族的神物能够射下它,那应该是从一开始,这九只金乌便是九婴族的阴谋,只是可叹,他连这阴谋是从何时开始的,都一无所知。

正如……正如他对纯狐一无所知一样,那纯狐与九婴之间,到底是何联系?还是说,她根本就是九婴族阴谋的一部分,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王上又在思念纯狐了?”看着后羿倏然紧锁的眉头,女祭司冷声一笑,“王上到现在还放不下那个纯狐,恐怕日后见了,也会把她盗走辟火珠之事抛诸脑后吧。

“万万不会,孤……从前是过于轻信他人,以后不会再心慈手软。”后羿眉头紧皱,一字一句却是极用力。

“很好,既然如此,那王上临行之前,向着老身郑重地立下一个誓言。”女祭司平静的面容中突然现出几分狠厉,“请您以历代先王的名义郑重起誓,王上肯么?”

后羿见一向温和的女祭司又显露出这种神情,也不由自主凝练了精神,迎上女祭司的目光,郑重点头:“孤深知祭司乃是侍奉过三代有穷王之人,此时国难之际,祭司是孤唯一可以倚仗之人,孤自然会听从祭司的安排,不知祭司要孤许下什么誓言。”

见后羿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女祭司的神色略松动了几分,她极郑重地拿起法杖,双手交叉于胸前,迎着后羿的目光,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坚定:“本座要王上郑重起誓,此去寻找裂天弓和裂天箭,若是您再遇到纯狐,本座要王上发誓,不论如何,在您见到她的第一面,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杀了她”这三个字,年老的祭司咬得极重,仿佛纯狐已经成了阶下囚,她在对着她进行最后的审判。

后羿原本坚定的脸上又不自觉地现出一丝踌躇:“纯狐为何会盗走辟火珠还尚未知晓,孤若是能见了她,总是要问明白缘由再……”

后羿说着,只觉得身边祭司的眼风冷冷扫过,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

“来不及了王上,王上的心性依旧仁慈,若是不狠下心立刻除掉这个背叛有穷国的女人,只怕王上在她的蛊惑之下就更不能下定这个狠心,而老身,已经不能再陪伴在王上身边了。”女祭司的声调终于不在平和,而是变得尖锐冷厉,极为急切。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逼迫:“王上难道不肯起誓么?”

后羿见女祭司睚眦欲裂的模样,是无论如何也摇不了头的,他在女祭司目光的逼视下,终是一字一句以先祖的名义许下了誓言:“将来无论于何时何地见到纯狐,一定立刻亲手杀之,以惩戒她曾经的背叛。”

祭司见王上终是许下了誓言,神色终于恢复了平静,她静静坐下,请王上稍候片刻再进来。

后羿虽然性子慈善柔和,但他毕竟是一国之王,被祭司逼迫着许下誓言,难免心中负气,也不愿和祭司在同处一室,听祭司如此说,正好顺水推舟,略略拱拱手便退了出去。

他心中还在记挂着城外的百姓,又向着城楼前去,想着再瞧瞧他们,此时日正中天,天上十个太阳像是铆足了劲儿拼命照耀着地面,刚刚出了神殿,后羿便感到一阵刺骨的灼热,虽然不至于像往常一样,几乎要了人的性命,但也确实是酷热难耐,不过片刻,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便从后羿的额头上流淌了下来。

后羿心下疑惑,忍不住问守在一旁的宫人,莫非辟火兽并没有发生作用,如若不然为何宫中竟是如此灼热。

那宫人神色恭谨地看着后羿,脸上却微微有些诧异:“王上,自从王上将辟火神兽放出来给予王都中人躲避炎热,这天上十个太阳的焦灼已经好了许多许多。在王上没有放辟火兽出来时,那灼热简直让人跳入水中也难以忍受。

现而今,他们已经是极为知足了。

后羿心下纳罕,还是忍不住亲自跑去城楼上观望,城楼上依旧灼热难耐,可是王城中的百姓见了后羿出现在城楼上,纷纷纳头便拜,像那个宫人一样称赞王上仁德,在辟火兽和王上的庇佑下,让他们勉强可以承担暑热。

后羿心头疑惑,他近日一直呆在神殿,并未感觉酷热有多么难耐,莫非……

后羿正想着,忽然有个神官急匆匆跑来城楼上,神色踌躇,道是祭司另有事情要与王上商谈。

后羿见神官神色匆匆,也来不及细想,径直跟着那个神官一路又来到了神殿,一到了神殿周遭,后羿这才感觉周身凉爽了不少,甚至比在辟火兽周遭更为凉爽

后羿心下不禁奇怪,却又按捺不住狂喜,这定然是祭司已经找到了什么能够克服十日灼热的法门要与他商议,若是祭司真有办法,他打定主意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一定遵从祭司的所要求。

后羿满心激动,正要踏入祭司所待的内室,却冷不丁被一个神官拦住了脚步。神官手持一个青铜酒爵,道是祭司请王上饮了此杯,再去与祭司相谈。

后羿端过酒爵,见酒爵中的液体呈现出淡淡的暗红色,后羿略一犹豫,还是端起酒樽入了口,那不知是何物的饮料竟有一种淡淡的血腥气,直冲上后羿的脑门。

但奇怪的是,后羿喝下了那暗红色的液体,一时间竟然仿佛被辟火兽附体了一样,周身竟然是出奇地寒凉。后羿心头又惊又喜,自己所猜测果然不差,祭司应该莫非真的已经找到了破解暑热的法门么?

后羿兴奋之下,一把推开了神官,竟然径直闯入了女祭司的内室。

然而他刚一进入,立刻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位侍奉了三代有穷王,被无数百姓奉若神明,也被后羿发自内心尊重的女祭司,此时孤零零的躺在石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竟然没有一丝生气。

许多侍奉在神殿的神官围在祭司左右,呜呜地哭泣着,见后羿过来,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祭司的身体果然已经没了热气,后羿不可置信地伸出双手探了探女祭司的鼻息——她果然已经死了。

一阵巨大的哀恸向着后羿袭来,他的心悲痛到不能自已,仿佛又回到了那时,一向被他奉若神明的父亲就那样突然地离开了自己。

他不知为何,一向身体康健,刚才话语还透着十足中气的祭司,怎么会突然间就死了。他倏然看到,祭司那一身白衣,在心口的位置,有一片淡淡的暗红血渍。

那暗红色,正是方才他喝下去的那杯液体的颜色……

后羿眼眸微抬,正要开口问询,为首的神官会意,主动站起身来向着后羿躬身行礼,声音平静,极力掩饰着悲切:“王上,您方才所饮,正是祭司大人的心头之血。”

最新小说: 开局反贼:从搬空国库开始 新宋风云 三国之袁家天子 三国听风录 帝国废太子 朕乃崇祯,拯救大明 我只想做藩王 大唐神级驸马 贞观首富 我的绝品冷艳皇妃 三国美人异传 最强吕布之横扫千军 重生之老子是皇帝 最强末世三国系统 大明督师 斗帝天可汉 正德五十年 刺明 大汉帝国风云录 三国醉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