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后羿独自一人醒来,他不忍吵醒怀中沉睡的纯狐,小心翼翼地起身,将要离开时,他忽然看到纯狐的脸颊上还挂着一滴泪珠,仿佛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后羿心下微微一凝……九婴国到底是她的故土,这是无常改变的事情,只怕她依旧是在为早已成为刀俎上的鱼肉的族人担忧吧。
若是从前的他,或许会为了红颜,放自己的敌人一条生路。可如今他已经是一位杀伐决断的王者,自然知道不可为一时心绪左右了心肠。
只是,若是杀了那些九婴族的人,自己与纯狐刚刚修复的关系,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当部将来请示他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拿定主意,只得找了个借口,命人将他们押送回夏都在做抉择。
王后纯狐收拾好行装,在奴子和侍婢的簇拥中,登上她与后羿共同乘坐的车辇,后羿已经在车上等她,脸上含着笑意。纯狐正要登车,忽然看到远处的囚车中,乌压压地关押着自己的族人。
她咬咬唇,登上了马车,却没有再说什么。
“你不求我赦免了你的族人么?”后羿没有等到她的开口,仿佛十分意外,浩浩荡荡的车驾行了半日,终于还是玩笑着问了出来。
“我知道,九婴和有穷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若是开了口,岂不是也让你为难……你若是能饶他们一命,我自然高兴,但若是你定要处死他们,我也不能说什么……”纯狐微微的笑意在脸上凝固,略略停顿了片刻,终是神色平静地说了出来。
后羿没料到纯狐的难以自持不过是昨日,今日又恢复了往昔的冷静,她对他如此,对她的族人,也是如此。即便她是圣女,可这般的冷静和克制,本不该是人所有的感情啊……后羿心头慨叹,愈发觉得她就是天边那一轮明月。
但他明白,她不开口求他,便是心中的天平偏向了他,他心下甜暖,不经意间伸手,紧紧握住了纯狐的柔荑。
無錯書吧大军开拔,浩浩荡荡地赶往传说中最是繁华富贵的夏都。
在有穷国内,百姓得知如今自己的王上已经是夏都的王,欢欣和崇敬之情更是无以言表。虽然王上早已许诺不日派人将所有百姓都迁往有穷,然而当王上率先离开时,一众百姓还是难以掩饰满心的不舍,不约而同地在驰道上站立,齐声欢迎着他们的王上。
有胆子大些的女子,甚至三五成群地笑着上前,将准备好的鲜花与蜜果投掷于车上,随侍的守卫惊觉,正要赶走那群女子,后羿从车辇中探出头,命士兵不要难为那些女子,他见那些女子也是一片赤诚,主动伸出手去,接过女子手中的花朵。
那女子又惊又喜,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还大着胆子说了一句:“我上如此英雄,若是我未来的夫婿能够及得上王上的万一,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话极是受用,后羿微微展颜,他见那鲜花娇艳,便顺手将它递给了纯狐。
纯狐容色淡淡,伸手接过鲜花,又闲闲地掷上他的胸口:“人家分明是给你的,你给我做什么?”
后羿没想到一向安静平和的纯狐,竟会有如此生动,宛如小女儿一般的反应,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一瞧,才真的确定纯狐果然是含了淡淡的醋意。
他心头又惊又喜,若非纯狐心中真的有自己,她那样平静淡然的人,又何必方才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情,有了难以掩饰的醋意。
后羿揽过纯狐往自己的怀中紧紧靠了靠,信手用弓箭射落了一根柳条,拾起胸前的鲜花,用那鲜花与柳条一同编织了一个花环递给纯狐,嘴角微微上扬着,“这花环是我亲手编织的,你总是可以收下了吧。”
他脸上噙着笑,不由分说将花环戴上纯狐的发间,纯狐双颊微微泛着酡红,垂眸轻笑着点点头。
后羿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放下了对她横亘已久的心结,与她一如初识时候那样,观赏着周边风物,饱览着锦绣河山。他感觉自己的心和她贴的如此之近,而真心与她靠近时候的那种美好的感觉,仿佛比和洛宓在一起时更让他畅快。
就像是一个一直在追逐月亮的少年,忽然有一天,终于能够紧紧地抱住那一轮明月。
想到洛宓,他忽然又有些为难,若说纯狐是天上那一轮明月,那洛宓便是人间山野的精灵。用娇媚的笑意和温暖的肉体蛊惑他,让他沉沦……
他本以为纯狐背叛了他,他从有穷出发决意征讨九婴时,便已经下定决心,若是确定了她果真背叛了他,那他甚至会毫不留情地一剑刺穿她的喉咙。
可是她没有背叛他,他也比自己想象的要更爱她。
“从前在有穷,我与你有诸多芥蒂,自然也有过其他的嫔御,你也是知道的,那怎么不见你告诉我,你不希望我这样?”他愈发迷恋纯狐对他流露的点滴爱意,却又不甘心满心都被纯狐牵制,有意无意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也说了,从前你与我有诸多芥蒂,你的心并不全在我身上,我对你纵有爱意,也只情愿深藏于心底。”她靠在他的心口,眼神温柔,“而现在,我知道你的眼里心里只看得见我,这时候,我露出的柔情才有意义。”
后羿轻轻叹了口气,明明他是王上,如今又是夏国的王,少不得有无数部族进献美人给他,他便是有诸多内宠又有何妨?那纯狐若是知道,自己已经已经有意要立另一个女子为王后,她心中又会如何?
可是面对这一轮明月,他忽然有些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