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醒来时,周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两个老内侍昏沉沉地靠在比壁炉便打盹,屋子里没有开窗,氤氲着让人丧失气力的药气。
他闻到一股奇怪而难闻的气息,就像是放了很久的肉腐烂的气息,这样的气息,让人一闻之下,便丧失了所有的期待,所有关于生命美好的期待。
后羿想寻找这股气息的来源,找了半晌才发现,这股气息是来自于自身的,那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最常见的气息。
恐惧在后羿的内心暗暗升腾,他无意中瞥见了自己的手,那双手上布满了皱纹,并且竟然不自觉地颤颤巍巍抖动着,他唤了两声侍奉的奴子,那声音竟然出奇的衰弱
后羿无法,只能挣扎着坐起来,用颤颤巍巍的双手艰难地,端起桌上装水的木碗,然而好不容易把木碗递上了唇边,嘴唇挨上了冰凉的水,却因为手颤抖的过于厉害,冷不丁,那水碗扑通一声洒落一地。
木碗咕噜噜洒落在地,后羿终于忍不住,颓然而又绝望地笑了起来。
厚重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几个医官进来,竟是木碗落地的声音惊动了他们,他们面上带着惊喜,“王上醒了!”
然而当他们真正看到后羿的那一刻,脸上却极是惊讶,又生生地压了下去。壁炉旁的奴子终于醒来,连连告罪,后羿冰冷而浑浊的眼睛望着地面,嘴唇翕动着:“孤患得究竟是何病症,亦或是中了什么毒药,毒蛊,你们……可有定论?”
后羿艰难地说完这几句话,便连连喘着粗气,仿佛耗费了极大的气力,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一只秃鹫,直勾勾盯住那些面面相觑的医官。
过了许久许久,有个从有穷一直跟随他到夏都的医官犹豫了许久,终是大着胆子说出:“臣……观察王上的病症,与从前先王的那场怪疾……颇有些相似。”
他这话音刚落,后羿的眼神中,瞬间丧失了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最后一点亮光,瞬间灰暗了下来,是啊,他的父王蛰流何尝不是有穷国人人称颂的伟大帝王,可是却不幸身染怪病,心智崩溃,沦为了一个人人都不敢接近的怪物。
这是何等的悲怆和沮丧,尤其是对于父王那样心志坚定的人而言,这几乎是根本无法承受之事,他一瞬之间对父王最后那段时日的心情感同身受,为什么父亲宁愿像一个怪物一样,一个人生活在昏暗的宫室里。
不许任何人探望他,也不愿意见任何人,是啊,对于一个王者来说,有什么是比接受来自他人的同情要更加难以忍受的呢?
一念及此,后羿终是疲惫的挥挥手,令那些战战兢兢的医官都下去,医官们松了口气,依次退了下去。
后羿面色颓然,跌跌撞撞地从床榻上下来,想要好好看清楚自己的样子,却从铜镜中看到另一张面颊,年轻,娇嫩,鲜美,那是洛宓。
她的薄唇紧紧抿着,眸子中透出的是让后羿最受不了的那种神情——就是悲悯,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悲悯地俯视着他。
“你出去。”他冷冷地看着她,孤即便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依然是这有穷的王,用不着你来可怜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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