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们都很纳闷,一直因病深居简出不肯见人的王上不知为何,竟然一反常态,宣布群臣云集,同来议事。
多日不曾见到王上,今日终于一睹王上真颜,群臣不禁吓了一跳,几乎不肯相信御座上这个老态龙钟的长者,就是自己一直拥戴的那个年少有为的君王。
后羿披着厚厚的熊皮大氅,四个奴子扶着,颤颤巍巍地走上了大殿,他声音沉沉,虽然不怒自威,却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暮气。
“孤一生南征北讨,既亲射九日,拯救万民于水火,也曾多有杀戮,陷生灵于涂炭,许是功过不可相抵,以至天不假年,使孤染此病症,无药可医。
他说到此处,语气不禁变得沉重而而悲怆,几欲哽咽,群臣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王上变成这幅模样,心中也难免起了萧索之意。
后羿生生压住心中的悲怆,目光望向了一位一直追随与他,甚是宽厚仁慈的部将,声音沉沉:“苍耳族将领白恕,战功彪炳,心怀仁慈,乃是造福黎明苍生之不二人选,孤此来宣称,孤染病不出,由白恕代孤攘外安内,三月之后,白恕可代孤继承这夏君之位。
白恕是个年约四旬的武将,面貌却甚是宽仁,因为宽仁也深得人心,后羿这一决定,却让他全然愣住了,他慌忙跪下,连连道自己无才无德,向后羿请辞,后羿却只是挥挥手,再众人的议论纷纷中,独自一人萧索地走出了大殿。
临了,后羿忽然再次回来,却道是立白恕为继承人之事他意已决,不会再做更改,只是星期一件小事,在自己还未老迈之时,令人前去神殿修缮昔日有穷女祭司桅婳的庙宇以为祭拜。
接连着,负责修缮神庙之人带来王上口谕:“因为女祭司生前喜爱孩童,特命再遴选一批小神官侍奉在新修的神殿当中。
無錯書吧后羿躺在软塌上喝了药,门外传来奏报,道是白术大人进奉了一批珍藏的千年人参,想要给王上做补身之用。
“搁着吧。”后羿听了宫人的奏报,疲惫地挥挥手,他心中也是稍感宽慰的,白恕与自己无亲无故,怎么额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把王位给了他,自然对自己充满了感激。
只是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衰朽的滋味他已经渐渐试着习惯,然而衰老的可怕却比他想象的药难受的得多,一日老一岁,极大地摧残着他的身体,他每天早上醒来都不敢看铜镜中的自己。
然而不堪他也知道,自己的白发,皱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加,身体如同一片衰朽的叶子,随时都有可能随风散落。
晨起之时,奴子送来了鲜甜软烂的红枣粟米粥,冬日里吃这样一碗粥极是清淡落胃,后羿也难得来了食欲,然而……他的嘴巴却像是一个盛满了汤汁的漏勺,刚刚喝进去的粥,不知怎的竟从他干瘪的嘴里漏出了打半,洒在了他的衣襟上。
幸而有四五个奴子一拥而上,为他将洒在衣襟上的残粥清理干净。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老废物,后羿将头埋在粥碗里,无声地落下泪来。
纵然残废受伤,只要他还有力气,他依旧可以重振精神。
而唯有衰老,是这个世间最无力的事情,没有任何做法可以改变他。
世间的一切无不再提醒他已经是个老迈之人,昨夜吹了些风,今晨他又不顾医官的劝阻前去上朝,以至于立刻感染了风寒,膝盖里像是钻满了蚂蚁,折磨得他禁不住呻吟连连。
原来衰朽……是如此可怕的事情,更何况他的余生,都要日复一日承担着衰朽的折磨……
门外传来一阵调笑声,那是洛宓的声音。
他这个热情奔放的王后,自从得了他的应允,表现得便是毫不客气,愈发肆无忌惮地与宫中年轻英俊的侍卫调笑起来。
疼痛钻心之时,他禁不住抽出一直藏在腰间的一把锐利的匕首,或许,自己就这样一死了之会更好些,从此再也不必承受衰朽的痛苦。
然而当匕首即将刺入心口的一刹那,他禁不住想,或许自己应当一死了之,可是那样后世的史书上又会如何记载自己?说自己一世英名,却承受不了病痛的折磨,以至于独自一人自尽在一个孤零零的角落?
他万万不能承受这样的记载,只能日复一日挨日子……还有,还有一个原因,如果他死了,今生今世就再也见不到纯狐,那个小神官说纯狐会回来的……他相信,他一定要等到那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