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微微愣住:”什么忙?”
“小白,我跟你只待了两天,就听见你在睡梦里唠唠叨叨的说什么想家,什么不孝之类的,我是梦貘和黑猫所生,和你这样肉体和魂魄都脆弱得像豆腐一样,而我只在这固魂香炉里面呆了两天,散逸的魂魄就完全恢复如常,我生于黑夜长于黑夜,虽然没了肉身,但是我的魂魄并不畏惧黑夜,明天你就要去边境乌骨城了,要是我今天能带你回你家去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李白愣住了,想要回家看看,这件事情在他心中盘桓了很久,然而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青璃也心绪焦脆,根本无人顾及李白这些细碎的事情,李白也识趣地不肯为人添麻烦。
然而却被只和自己呆了两天的琥珀敏锐地察觉出来,李白心中动容,感激地看着琥珀。
無錯書吧“行了行了,我劝你这会儿还是好好睡觉,省得夜里受不住光,魂儿又给晒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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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被李白感激不已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抬起猫腿踹了李白一脚把他踹背过去。
李白只好听琥珀的,明明内心激动怎么也睡不好觉,却也只能佯装睡着,翻腾来翻腾去一直到天黑。
“过来吧愣头青,抓紧我。”琥珀化身黑猫,拍拍自己乌黑油亮的皮毛,示意李白过来。
夜晚风未住,雪已停,空气中透着冷,李白看见一个小乞儿瑟瑟发抖地躲在一个破旧的屋檐下,用一堆将要熄灭的残火取暖,一阵冷风刮过来,刮落了枝头的残雪,也浇熄了残存的那一点点火苗。
李白心生恻隐,只恨自己只是一个残魂,而不是那个肥马轻裘的贵公子,忍不住长吁短叹,连连道了好多声可怜。
琥珀一抖猫毛,朝着他恶狠狠哼了一声:“这就叫可怜了,他好歹是个人,还知道生火去烤,还有你这样所谓的好心人去可怜他们,可是我有好多同类的猫,在这样的冷天朝人摇尾乞怜,只会被人一脚踹开。
李白愣了愣,杜浩然一向说他前生是个菩萨,善良得有些呆傻气,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充满爱心的,此时可此却突然觉得或许自己所为的同情心也不过如此,完全说不上什么博爱。
李白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李府便到了,连日来战乱吃紧,李忠达亦是公务繁忙,此时竟是独自一人和这衣服趴在岸上。曹艳娘端着碗燕窝进来,敲敲门却无人应答,只得走进去轻轻将李忠达唤醒。
李忠达醒了,放下手中的物什起身去卧房,李白瞧得分明,李忠达口中那物什不正是青璃以他的手迹所书,给李忠达的家书么?
李白的鼻头一阵酸涩,在他要哽咽的时候,琥珀立刻凌空飞掠出窗外三尺:”我只是带你来看看,可不是让你这么哭哭啼啼的。”
李白赶忙止住了没出息的哭意,想了想:“我想看看何姨。”
琥珀听从着李白的指引,来到何田田住的院落。
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何田田,此时的神色十分平静,那种平静,是哀恸到了极处后的的一众自我麻木,她甚至还摆弄了摆弄屋子里的兰花,拿了一本敦煌词略略翻了两页。
却在不知不觉间,不自觉掉下来的眼泪在那卷词上氤氲出了一团墨迹,李白看得分明,那卷词上写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何田田正看得出神,曹艳娘忽然推门进来,从侍女手上接过一床棉被,亲手为何田田抱进来,何田田见曹艳娘进来,慌忙止住眼泪,挤出一点垂眸凝涕,让人心疼的笑意。
“田田,今天化雪,天比往常更冷些,我给你新拿了床被子,蚕丝的,你试试,又轻薄又暖和。”曹艳娘说着,朝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乖觉,连忙为何田田铺好了被子。
何田田抬眸,脸上露出淡淡的感激,她上前一步,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艳娘,不请自来叨扰了这许多日,我原本想……等到战事了了朝廷将我夫君的尸体发还再行离去,眼下却知晓,我夫君的尸体已经冻入冰湖之中,恐怕再无回来的可能,所以……我不该再留在贵府叨扰。”
“哪儿的话,不许走你只管住着,眼下这怪事频发的,你又能去哪儿呢。”曹艳娘一面说着,一面拿出市井妇人一样的泼辣劲儿不由分说将曹艳娘摁在床上坐着。”
曹艳娘看着她,眼睛里是十二分的真诚:“田田你听我说,你我是手帕交,咱俩又没个亲姐妹帮衬的,所以你我就和亲姐妹是一样的,我想好了,择一个好日子,就让我的元儿认你当干娘,大少爷我虽然管不了,但是看样子你和他也是很投缘,让他也叫你一声干娘恐怕他也是乐意的,所以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你还客气什么。”
曹艳娘眼眸中一片赤诚坦荡,何田田终是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艳娘,你既如此说,再推脱倒是我矫情了。”
曹艳娘见何田田同意,这才又嘱咐了好些句,心满意足的离去,她又怕曹艳娘多思,又命两个侍女守在何田田的房门口,随时照应着。
夜里风寒,两个侍女守在门口犯困,难免多了几句抱怨,道是这个不是主子的人道反倒是比自家主子更娇贵,累得她们大冷的天在门外守着。
李白心头气愤,只恨此时此刻自己不能拿出大少爷的体统狠狠教训那两个侍女,谁知何田田自己推门出来,看着那两个脸上又愣又心虚的侍女,神吩咐随侍的侍女拿出一把铜钱递给她们,神色甚是温和:“寒冬腊月的,也辛苦你们两个了,拿去买些热汤饼吧。”
进了门,随侍的侍女一脸愤愤然:“您分明听见那两个婢女在背后是怎么嚼舌根子的,为什么不狠狠骂她们,反而要对她们这么好。”
何田田神色淡淡:“她们说得没错,若非当时我一念之差,定要来李府生产,也不会给李府造成这样的麻烦,况且……若非是我一时心慌气急,将夜行游女盗走我的孩子之事全部归咎于李公子,李公子也不会此时还不归家,去拼命查证夜行游女之事。”
“这怎么能怪您呢……”李白和那侍女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何田田神色淡淡,走到窗前双掌合十:“事已至此,我别无所求,只求李白那孩子能够平安回来就好。”
“你这愣头青还挺傻人有傻福的,你这个何姨也挺关心你的,怪不得非亲非故的,你巴巴要来看她。”琥珀斜着眼睛看李白,露出揶揄的神情。
李白却禁不住出神,他望着漆黑的天际,第一次仿佛是真正明白了,文人歌功颂德时候所说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确实是值得人倾尽一生的努力所去追求的东西啊。”
他想起乌骨城,想到那惨烈的战争,想到无数埋骨于此的将士或许在家乡都有一位像何田田这样为他们哭肿了双眼的春闺梦里人。
出去了一趟,李白在固魂香炉里辗转反侧,全然没察觉到百无聊赖的琥珀自忖魂魄已经完全被修复,自由自在地溜出了固魂香炉,竟是一头钻进了青璃的香闺。
琥珀翘着细长的猫腿,翻着肚皮躺在青璃的怀里,又往青璃的房间里打量了一圈:“青娘子,好几天不见,我简直忍不住来你这闺房了,以前到处金灿灿的一看就很有钱,不是特别符合你这个琅嬛阁主人喜欢金子的贪财做派,怎么我现在竟然认不出了。
确实,青璃住了许久的闺房突然改了个样子,原本金灿灿的物什通通消失了,而是换上了意境高远的屏风,古朴殊落的盆景。
青璃神色淡淡:“一个样子住得久了,就想再改一个样子呗。”
“是么?”琥珀那张娇俏动人的黑猫脸上露出十分相得益彰的狡黠笑意:“我昨夜去过那愣头青的房里,怎么觉得如今你这房中的布局式样和那愣头青喜欢的布局式样倒是如出一辙。”
青璃脸上一红,却别过脸去反唇相讥:“你一只小小的黑猫,知道是什么是布局布景?”
琥珀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意:“我虽然是一只黑猫,但却是一只生活在皇宫里,和我的主人看尽了世间繁华的黑猫啊。”
青璃不再搭理她,索性随口转移了话题:”你已经带着李白回家去看过了?”
“嗯,这个呆子,从他家里回来之后一直叨念着什么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之类的,听得我耳朵要起茧子,真是的,明明是你青娘子想到要带这个愣头青回家看看去,却要让我这只只剩下魂儿的可怜小猫咪来受这个累。”
琥珀嘴上嘟嘟囔囔像是在抱怨,却一直用揶揄的眼神看着青璃。
青璃的脸上又是一红:“我是要趁着今晚继续清理这些受污损的水晶珠,不然也不至于劳烦你这只可怜的小猫咪。”
琥珀脸上揶揄的笑意更浓:“我知道呀,我又没有说什么,你干嘛要着急忙慌的解释,扭捏什么呀,像我的主人那样,喜欢当今陛下就是喜欢当今陛下,就是要独占当今陛下,这有什么好掩饰的。”
青璃不知怎么,脸上泛起了一丝薄怒,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拎着小黑猫的后颈肉,将她狠狠提起来狠狠一摔——却是嘴硬心软地摔在自己那柔软的床帐上。
小黑猫浑然不在意,摆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睡在青璃那柔软如云堆的床榻上假装要打呼噜,青璃板着面孔指着窗外——你,立刻,马上,回到固魂香炉里面去。
“才不要。”小黑猫傲娇地扭过头,“那个愣头青这会儿恐怕还在罗里吧嗦的自言自语,再听他唠叨下去,我这猫耳朵里面的茧子该有三寸厚实了。”
那你就去找小和尚去,以他如今的功力,也能助力你的魂魄变得更稳固些。”
”才不要,那小和尚看我的神情太过于充满感激了,看得我心里发毛,不过说来也有点奇怪,按理说他年纪轻轻便有这等佛法修为,那想必从小就是那种心如止水,不为外物所动所扰之人,怎么我发觉他平时平日装得还像模像样,可是到了真的需要动感情的时候,跟平常的人也没有什么大差别,这样的定力,完全不像是他那样修为的人该有的。“
“谁给你说,修道修佛之人就一定要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其实一心向善,有一颗悲悯普度之心,这才是最要紧的。”青璃的脸上倏然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觉,胡乱解释了几句。
也许是猫的脑袋比较小,虽然看上去很机灵,但是一般来说不会去思考太多,于是琥珀很认真地看着青璃,了然于心地点点头:“你这么说倒也是,话说你也是昆仑来的上神,但是你呀,又贪色又贪财,哪儿有一个昆仑上神该有的样子,这么说起来,我倒是觉得那个愣头青那样善良得不得了的人,倒是更有成佛成仙的可能性。”
又听她提起李白,青璃无言,一双清亮美丽的眸子似是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半晌神色淡淡:“你做了这样的善事,被人感激也是理所当然,固魂要紧,既然不愿意回到香炉中,还是去找小和尚吧。”
“做了善事又怎么样,我是为了把这些功德给我的主人,才去救那个和尚的,早知道这些功德没法给我的主人,我才不会去救他,所以我也用不着她那么感激我。”琥珀又傲娇地甩甩尾巴,“再说他现在还忙着练我教给他的功法呢,恐怕也没什么多余的体力心思来帮我固魂。”
“还有你能教这个即将成佛的小和尚功法的功法,是什么呀?”青璃一时难掩好奇,忍不住问。
“怎么,我是一只小黑猫就不能教这位即将成佛的大师了么。”被轻视的小黑猫气得胡子一抖一抖,“你可别忘了,我不仅是一只黑猫,还是一只梦貘呢,我们梦貘一族除了天生能在梦境里穿梭,除此之外,虽然比不上冥府那些鬼怪制造幻境的能力那样强大,我们也有造梦的能力。”
“造梦?”青璃略一思忖,隐约明白了,“你是在教空明禅师造梦?”
“是啊,他的天赋真是不错,不过一天就学得有模有样,只是他终究是个人,修炼的又是粗猛刚直的功法,修炼起来到底难些,恐怕真要是施用,只怕要耗尽浑身的功力。”
青璃又有片刻失神,她指了指一旁的床榻:“罢了,既然如此你就在我这里睡吧,我还要继续力量以应对明日,就不陪你了。”
琥珀点点头,猫素来多眠,她一头钻进青璃那柔软如云堆的床帐里面,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