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未雨绸缪枕戈待旦,那在一场大战之前必然要吃饱穿暖精神齐备,然而即将去往高句丽边境解决大事情的三个人模样却一个赛一个的凄凉。
琥珀用一种检阅三军的姿态绕着三个人走了一圈又一圈,耷拉着胡子叹了口气:“我说你们这哪儿像是整装待发去解决战事的样子,我看分明就是三个刚下战场的逃兵么。”
可不是么,三个人中李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魂略过不提,青璃与空明禅师两个人,分明休息了一夜,却因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看上去都十分憔悴。
琥珀叹了口气:”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三个人来了精神,不由自主看向琥珀,不约而同地问询它的“高见。”
琥珀翘起胡子,一张妩媚的猫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这个办法么,就是让我与你们同去乌骨城。”
她话音未落,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一句:“不行。”
“琥珀如今还只有魂魄,应该留在此处,安心用固魂香炉养好身体,别的不宜多想。”空明禅师神色温和地解释,还蹲下身去用骨节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了抚琥珀的后颈。”
“凭什么。”琥珀被摸得十分舒服,但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李白这个愣头青不也是一个残魂么?”
空明禅师愣住了,只好向青璃望了望:”贫僧一切都听从青娘子的安排。”
青璃没有多说,轻启朱唇念了个口诀,琥珀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道让自己几乎支撑不住,待到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身在了固魂香炉中。
\"小和尚,你我快些出发前去乌骨城吧。”青璃言罢,青色的光芒闪动,她一瞬间化作青鸾鸟的模样,拍打着巨大的双翼,待到空明禅师伏于其背,转瞬消失于青云之上。
留下琥珀在固魂香炉中哇哇大叫:”青璃,我怎么从固魂香炉里面出不去了,我怎么出不去了。“
青璃化身青鸟,在云海中穿行,白日飞行,她也极有技巧,知道该如何在穿梭,才能隐藏在云层之间,李白躲在青璃的羽翼之下,透过云层他看到田间路面的百姓一如蚂蚁般大小。
然而他们拖家带口,背着厚重破烂的包裹,三三两两仓皇出逃,李白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战乱一起,百姓流离失所,当真是可怜。”
青璃叹息了一声,不由自主回过头:“在往前走就是官道了,这些百姓能够逃到此处,已经算是保全了性命,在乱局之中,几乎已然可说是最幸运的那一批人,小白,一会儿到了真正的战场,你恐怕才会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残酷。
边境战事残酷,愈往前走,便愈是到了无人之境,青璃越飞越快,距离乌骨城也愈发的近了,不知为何,李白总觉得鼻尖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李白自问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在书中他也曾读到过描写战争的残酷,然而作为一个生长在繁华富饶的长安城,一生从未经历过战乱的官宦子弟,当他第一次见到所谓战争的场景,竟然忍不住弯腰干呕了起来。
空气中有极为浓重的血腥气,满地残肢乱滚,地上干涸的血迹与刚刚流淌的血液混作一团。
而那些厮杀的士兵,仿佛已经成了一具一具没有生命和意识的人偶,只能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伴随着一声接连着一声的惨呼,将对手砍杀。
他们没有任何想法,只有一个目的——杀人。
因为若是杀不了别人,自己便会死去。
青璃化身为人,于满地血污中截然站立,在一个高丽士兵即将挥刀砍倒一个大唐士兵时一挥袍袖,两人的刀同时顿住。
那个侥幸捡了一条命的大唐士兵霍然回头,看着一袭青衣白衫,绝美的面容带着无尽的悲悯的青璃,痴痴唤了一声:“观音菩萨。”
那士兵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转瞬间便发觉自己已经远离了战场,竟来到一处没有刀兵的角落。
”菩萨,女菩萨,大师,你们是下凡显灵来救我的吧,我才十九岁,我不想死……我要见我娘……娘啊。”那小士兵确定了此时此刻的安全,一点一点回归了作为人的意识,巨大的恐惧与此时恍如梦境一般的平和在脑海里交织,他忍不住哇哇乱哭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青璃静静地等待着小士兵恢复平静,声音甚是温和。
“我……我叫陈庆。”
“那好,阿庆,我问你,如今冰雪连天,乌骨城冻住的冰河可有重新解冻过?”
陈庆难以置信地看了青璃一眼:“女菩萨也知道冰河解冻之事?”
青璃点点头,陈庆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是啊,这战场上好像有什么妖邪术,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明明试过用铁锤凿都凿不开,可是偏偏人马一站上去,那么深的冰面就会突然裂开一条口子,把突袭的人马全都冻住,苏将军怕乱了军心,严令军中不许讨论此事,可是这哪里能够瞒得住,我们私下都在说,恐怕是高丽那边请了极高明的巫师,能让冰河一瞬间解冻,这哪里是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力量能够抗衡的。”
陈庆说着,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扑到微生著和青璃脚下:“菩萨,大师,您二位一看就是神仙,一看就不是凡人,你们肯定是来收拾那个巫师的是吧。”
青璃点点头:“你放心吧,如此异端邪术,我定然会解决。”
陈庆趴着看了二人一会儿,忽然又砰砰砰地磕头:“神仙,女菩萨,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当兵就是为了给我家里那瞎眼的老娘挣一口嚼用,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死在战场上。”
李白藏在青璃的袖口里,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士兵,脸上的血水混合着涕泪粘在一起,看上去十足的可怜,不由自主起了恻隐之心,拉了拉青璃的袖口:“是啊青璃,你就帮一帮他吧。”
青璃看着那个士兵,眸子中再次浮现出了悲悯的神情:“我知道你很想活下去……”
她面上露出犹豫,仿佛不知接下来的话是否该说出口,一旁的空明禅师忽然双掌合十念起了佛咒,那道金色的光芒随着佛咒,轻盈地笼罩在了陈庆的周身。
李白认得出,那是空明禅师在佛寺中修行的金刚罩。
待到佛咒念完,陈庆的周身已经彷如被金刚笼罩,空明禅师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个小士兵:“贫僧已经在你身上施用了金钟罩术,三日之内,普通的刀兵利刃不会伤害到你,你且离去吧。”
陈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咬咬牙,拿起兵刃往自己的手臂刺下去,果然他的身体周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兵刃弹开。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救命。”陈庆又砰砰地磕了几个头,急不可待地往与战场相反的方向跑去。
看着陈庆远去的身影,青璃摇摇头:“小和尚,死在边境是这孩子的命数,你并帮不了他。”,她叹息了一声,“这孩子活下去的欲望很强烈,却没有足够的命数活下去,如若不然,我也不至于置之不顾。”
空明禅师双掌合十,念了一声佛号:“贫僧何尝不知如此,然而贫僧修习佛法,知道这世间除了命数还有缘法,今日那位小施主能够遇上你我,尚算是他的缘法,倘若他应用得当,不起贪念,或许真可以侥幸逃得性命。”
青璃摇头叹息了一声:“不起贪念,他便不是他了啊。”
無錯書吧陈庆一直跑了好远好远,终于看到了因为战乱而出逃的普通百姓,一个衣衫破烂的流民掏出一块又黑又硬的干粮,正想要一口吞下去,想了想,掰下来一半藏在袖子里。
“你……说你呢,把你手里面的吃的给老子,老子就饶你不死。”
那个流民正要吃干粮,忽然发现一个满脸是血,手上还持着利刃的士兵向自己走来。他哆嗦着,却是把干粮藏了藏:“军……军爷,我身上就剩下这……这半块干粮了……您……您上别处去借点儿?”
“拿来吧你,老子只想要点吃的,别逼老子宰人。”那个小士兵把明晃晃的刀刃一晃,从那哆哆嗦嗦的流民手里抢来了那半块干粮。
他显然是饿了,猛然把那干粮吞了下去,脸却霍然变得又紫又涨,不一会儿竟然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竟是因为吃得太急,生生被那半块黑硬的干粮给噎死了。
空明禅师在那遥远的一处,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青璃和空明禅师一行已经到了冰河深处,那冰河被深深冻住,表面看上去洁白一片,然而在那冰河下方,却又埋藏着无数大唐夜袭僵尸的尸骨。
青璃的眉头紧紧锁住,她忽然听到一阵接连着一阵夜枭一样的怪叫,不由自主神色凛然,与空明禅师对视了一眼:“那些鸟灵又来了。”
鸟灵乃是极深的怨气所化身的怨灵所化,以腐尸残骸为食,时常出现于感染瘟疫之地和战场上。
青璃神色凛然,身体蕴藏的力道已经蓄势待发,然而当她抬头望向那些鸟灵时,身体却不由自主松懈了下来,转而向着空明禅师:“小和尚,我不屑于动手,你上吧。”
不过一个回落之间,那些正要在战场上吸食腐尸的鸟灵便已经被空明禅师擒获。
青璃神色肃然:“慢着,我有话要问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