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猝不及防的一击带着试探和泄愤，所以完全不曾留情，空明禅师伤口处本就殷红一片，这一击之下,空明禅师再也忍受不住，惨呼出了声。
鲜血喷涌出来，李白没有鼻子，但却仿佛能够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
他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方才青璃问他之事，李白忽然记起来，他从父亲书桌上分明看到过一册鲜红色的抵报——战胜乃大幸之事，故而用鲜红色的抵报。
“我想起来，苏定方将军战胜了。”李白冲着青璃喊，“纵然有妖邪作祟，也敌不过我大唐的战神。”
青璃神色一震，倏然抚掌：”我明白了。”
“真要我杀了你么？”鸟灵看着镇定自若的空明禅师，确实迷惘了。
“我暂且还死不了……若是如此能让你泄愤,我便由着你发泄吧，反正我确实负你良多。“
青璃顺着风声听到空明禅师这句话，不由自主感到一阵牙酸。她看着半空中的空明禅师与鸟灵，青色的衣袂翻飞，面上的怒气消减,竟是出奇地从容，她声音朗朗：“小和尚，这只虚张声势的鸟妖，你自行处置便是。”
朴织梦见自己明明已经将空明禅师打了个半死，眼前这位青璃娘子却丝毫没有要与自己动武的意思，不由得咬牙切齿。
然而她攻向空明禅师的那只手却不由自主顿住,朴织梦看着眼前的空明禅师，目光中露出迷惘的神色。
这一瞬间的停顿，让空明禅师顺势抓住她的手臂，他的眸子深邃而平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朴织梦不自觉被吸引过去，空明禅师声音淡淡，一字一句却是情真意切。
就像是风吹过佛塔，黄钟大吕微微响动，发出的浑厚鸣响。
無錯書吧空明禅师望着昔日的恋人，一字一句告诉她：“织梦，你被冥界中人用高深的幻术蛊惑，事实上我从未与他人成过亲，我确实来迎了你，两军交战之时，大唐边境的士兵，也并没有虐待你。”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字一句向着眼前的恋人：“大唐的士兵是我大唐的壮勇男儿，他们会为保家卫国而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却不会打着保家卫国的名义，去欺辱一个女子。”
空明禅师的声音虽然平和，然而这一句话却说得朗朗有声。连李白也被空明禅师这句话搅得心绪激荡，忍不住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暗暗握拳：”不错，正是如此。“
他话音刚落，眼前突然漆黑一片，青璃白了他一眼，收拢袖口，暗骂了一声：”啰嗦。”
漆黑终于消失时，李白不敢再胡乱发表意见，抬着头继续看着空明禅师和朴织梦，然而这两人也不知在搞什么，打也不打了，争也不争执了，就这样四目相对，静静地看着对方。
李白愣了愣：“禅师是怎么了？”
青璃声音淡淡：“临行的时候，琥珀好像一直在鼓捣着教这小和尚些什么，原来就是织梦的幻术啊。”
李白又愣了愣，声音里透出急切：“这鸟灵又在对空明禅师施用幻术了么？”
青璃摇摇头：“不是鸟灵在对空明禅师施用幻术，而是空明禅师在对鸟灵施用幻术。”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要说小和尚的天赋实在是不错，可惜他本身修行的是刚猛的功夫，而幻术却偏偏是细巧的阴柔功夫，本身相差太多，又只有两夜的时间练习……唉，这幻术用的，恐怕连小白这样什么都信的愣头青也骗不了。“
李白听到青璃讲前半部分本来是忍不住为空明禅师揪心，可是听她讲到后面一句，又忍不住满头黑线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叫连我都骗不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你看，朴织梦哭了，显然这幻术让她相信，让她动情了。”
青璃顺着李白的目光抬头，果然看到朴织梦那张苍白妖艳的脸上，竟然泛着泪光，凄凄惨惨戚戚。
青璃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鸟灵与人又不一样，她们本就是怨灵，极难被蛊惑，除非，是她自己愿意相信的。”
”事情便是如此了，织梦，我负你良多，却并不是如你所认为的那样，而是你曾经为了救我于强盗的刀斧之下，将自己和孩子献祭鸟灵……”
“不要再说了，我不相信，你说得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折磨困扰了自己那么多年过往，让自己恨不能杀尽每一个大唐士兵的过往，如今告诉他竟然只是幻象，朴织梦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我知道让你相信很难，但是这确实是事情全部的真像，告诉你真实的过去，让你不要再为过往的悲伤沉沦，也不要受冥府中人的蛊惑再去害人性命，如今我心愿已经达成，我不知该如何让你相信，但是……我愿意以九天十地的神佛名义发誓，这确实是真的。”
朴织梦望着眼前的男子，她原本血红的双目倏然隐退了下去，竟是露出几分温和。
“我说，朴织梦，以你如今的修为，想必在鸟灵中有极高的地位，说一句鸟灵之王恐怕也不遑多让是吧。”不知怎么，青璃突然朗声问了一句。
“是又如何。”朴织梦傲然抬头，许是因为这确实是一件得意事，她并没有否认。
她忽然明白青璃为何要这样问她，也不待片刻思忖，朴织梦回过头，朗声向着方才那个可怜兮兮的小鸟妖：“你速速回去，就说是我请御灵长老过来。”
“是。织梦姐姐。”那小鸟灵敬畏地看了朴织梦一眼，慌忙离开这个能让她填饱肚子的地方，拍拍翅膀向着西方飞去。
“御灵长老是当年引我入鸟灵族之人，在我族德高望重，我可以肯定，御灵长老不会对我说谎。”她看着青璃和空明禅师，忽然眉心一凝：“你们需答我，纵然御灵长老是你们眼中的异类，你们也绝不可伤害她。
空明禅师看着朴织梦，面上忽然轻轻一笑，那笑意中透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柔情来。
那个动容的神色落入朴织梦眼里，她的耳后一红，语气中带着些竟和普通的女子一模一样的薄嗔：“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和当年一样，坚强又泼辣，总是护着身边的人。”空明禅师声音淡淡，望着她的眼睛，用诚恳的声调说出来。
朴织梦面上怒意大起，却只是猛一跺脚，转过身不理他。
青璃也跟着转过身，垂下头愤愤然：“小白，我的牙都要酸倒了。”
李白注视着二人，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微生公子和朴娘子真是命运多舛，但愿上苍可以眷顾这对苦命的鸳鸯。”
青璃神色一滞，只觉得牙齿更酸了。
一片厚重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天色阴沉下来，空明禅师闭目打坐，青璃驱散了那些盘旋的小鸟灵，也盘膝而坐呼吸吐纳，便又是在默默净化体内那些残余的水晶珠了。
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虚空背后的灵异世界突然显出一个身影，面容俊美如天神般的黑衣男子咬咬牙，面上露出失望和愤愤然：“真是个废物，这样就被说服了么？”
他的身后突然显出一道紫色的身影，黑衣男子面色一凝，慌忙转过身，向着面前紫衣华服的女童屈膝：“冥君陛下。”
乌骨城战事绵延已久，以血肉腐尸为食的鸟灵对此处自是颇为熟悉，不消片刻，那个被称为御灵长老的鸟灵出现在了半空中，她仿佛是嗅到了青璃和空明禅四所带来的危险气息，盘旋在半空中，一时有些踟蹰。
朴织梦望向半空，用口型说了句无妨，那御灵长老终于停住，御灵长老化作人形，一样是苍白脸，血红的嘴唇，面上挂着阴森诡异的笑意，犹豫片刻，终是一步步朝着微生著和朴织梦走来，在朴织梦面前微微垂头：“族长，为何要我来此？”
“族长的继任大典还未正式进行，长老叫我织梦就好。”朴织梦的性子果然一如从前那般泼辣急切，她看着昔日的引路人，今日的下属：“御灵长老，昔日你引我入鸟灵一族之时，我脑海中盘桓的那段前尘过往，究竟是我真实的过往，还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幻术？”
“织梦你何出此言？”鸟灵族长的神色霍然一震，她恶狠狠盯住一旁的空明禅师和青璃，再看向朴织梦时神色中透出难过和责备“你莫不是受了他们两个人类的蛊惑，竟然连自己的族人都不相信了么？”
朴织梦抬眸迎上去：“长老，如今我已经是鸟灵之身，知道与否也无从改变什么，我只想得知一个真相。”
她忽然顿了顿，转眸看着空明禅师：“这也是昔日我还未做鸟灵时候的，最后一点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