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能。”冉骜看着君思瑶，眸光坚定的一字一句：“阿瑶，如今你成为龙神，而我,不过是一只卑微的鲛妖，你我之间如今隔着天堑，注定无缘。”
他说着，却见眼前的少女已然泪如雨下。
冉骜心如刀绞，他深深吸了口气，抚了抚阿瑶的脸颊：“阿瑶，我没那么好，我这样的人，其实不值得你记挂，你既已经化身为龙，便索性找一个与你可以并肩遨游的龙共看这九州四海的大好河山吧。”
他轻轻笑了笑：你看，他不是来了。“
冉骜目之所及，方才那个第一个越过龙门化身为龙神的那条巨龙,竟然从遥远的天际飞了过来，所有的鲤鱼都仰头去看，那巨龙飞过来，幻化出人形，所有鲤鱼都毕恭毕敬地看着他,他一袭苍金色的华服，墨发玉冠，竟是十分威严俊朗的容貌。
他的步伐透出自矜身份的高贵，全然并不愿意看那群昔年曾经是自己的同伴的鲤鱼一眼，径直走到君思瑶身前：“本神名讳曰九耀，不知这位龙女如何称呼。”
無錯書吧“一同修行了那么多年都不知晓我的名讳,此时你也不必知道了。”君思瑶神色微冷，只是看着冉骜，“骜哥哥，我们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站住。”九耀眸子中浮动着难以置信的怒意：“你已经是龙神，为何要如此自甘堕落，与一个蛟妖厮混在一处，当真是不配为龙。”
君思瑶也生了怒意，狠狠看着面前趾高气扬的男子：“蛟如何，龙又如何，大家原本都是同根生的鲤鱼，你能忘本，不代表我能！”
一众鲤鱼早已经心中不满高高在上的九耀，心中不免暗暗腹诽，纵然他成了龙神又如何，他们在场哪个鲤鱼，没见过几个龙神的？可是鲤鱼群中那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却是满脸激动，向着九耀跪地叩首。
“龙神英明，我辈虽没有龙神这般福气，但是肩上都扛着除魔卫道的责任。”那长老向着九耀再次叩首：“请龙神除妖。”
长老一面说着，一面朝着一种鲤鱼冷冷看了看，“尔等心智不坚，难怪无法越过龙门，现在连明辨是非的本事都没有了么？”
一众鲤鱼面红耳赤，相互看了看，又不约而同地往那长老身后站了站。
君思瑶冷笑：“长老倒是心智坚定，不也没有成为龙神么？”
那长老面上一红，却也不敢直接驳斥君思瑶的话，九耀此却在此时站出来，“本神方才看了你的尾巴才想起来，原来你便是那条粉红色的小鲤鱼，倒也难怪会对冉骜如此挂心，看来虽然成为龙神，倒也不能超脱于凡俗。”
九耀的掌心中忽然凝结出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不过这倒也无妨，反正本神来此，原也就是为了要除妖的。”
“你敢。”君思瑶怒目而视，挡在冉骜身前，“有本神在此，谁也不能动他分毫。”
君思瑶的掌心中，也幻化出一把柔软长鞭，那鞭子虽不如长剑那般刚猛，却灵力逼人，充满着力量。
“君思瑶，你当真堕落，身为龙神，竟然要为了一个卑贱的妖物与我动手，莫非你也要甘心堕落成妖不成？”九耀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狠狠看着君思瑶。
“我心慕冉骜，管他是人是妖，他若为妖，我与她一同坠入妖道又如何？”君思瑶冷声一笑，手中的鞭子便要挥出。
“好，甚好！”九耀怒极反笑，“没想到本神尚未除妖，便要先清理门户。”九耀手中的剑锋散发出凛冽的锋芒，转瞬便要向着同为龙神的阿瑶击去。
正当此时，倏然一声低吼，旋即一股力道阻隔了剑拔弩张的二人，二人颇有些错愕，他们已经是堂堂龙神，为何会有力道可以轻易阻隔他们，回头之时，二人才发觉，这力道竟然是蛟龙冉骜所发出的。
九耀冷笑：“怎么，你这蛟妖，要和龙族的叛徒一起上么？”
“骜哥哥，我们一起携手杀出去，你我二人联手，何惧于他。”不知何时，君思瑶已经不知不觉与冉骜默默站在一处。
冉骜朝着君思瑶淡淡一笑，却并没有和她一同联手的意思，只是轻轻摇摇头。
“我冉骜区区一个蛟妖，实在不值得二位龙神为我同门相斗。”他话语里面透出深深的无奈和自嘲，君思瑶有一瞬错愕，九耀冷声一笑：“你这蛟妖，以为这样子就能逃脱一死么？”
“为妖虽非我所愿，却已成定局，世间既不容我，我可以赴死。”冉骜轻轻一哂，眸子旋即霍亮，“但是我冉骜要死，却不必死在我厌恶之人的手上。”
他说着，周身忽然被一道冰蓝色的光芒环绕，众人错愕之时，冉骜吐出一口鲜血来，那血液不再是赤红色，而是冰蓝之色，紧接着，一道蓝白相间的光球从冉骜口中吐出来。
冉骜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旋即倒在地上。众人过于惊讶，一时竟难以反映过来，过了半晌，那鲤鱼长老才颤抖着声音说：“冉骜……竟然自己吐出了内丹……”
君思瑶面色如土，她当即拨开众人，立时看到气息奄奄的冉骜，发疯一样想要将自己的法力渡给他，然而冉骜失去了内丹精元，渡给他的法力就仿佛是将水倒入一个破了的口袋，根本没有丝毫用处。
“为什么，我们联手，明明是可以打败九耀的！”君思瑶抱着冉骜，哭得撕心裂肺。
冉骜的手，忽然艰难地抬起来，抚住她的脸：“因为我不希望阿瑶和我一同做妖，我希望我的阿瑶，做高高在上的龙神，俯瞰着九州四海的大好河山，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怎么能……和我做一只人人喊打的妖物呢……”
冉骜终于抚住了阿瑶的脸，他似乎想要笑一笑，可是那个笑容刚刚浮动在嘴角，尚未蔓延到眼帘，便永远停滞了。
琅嬛阁中，冉骜泣不成声，李白从后厨中端了最后一道点心合欢糕出来，看着阿瑶冰冷的身体，心也仿佛被一个极为冰凉的东西击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后来呢……”冉骜看着面前的琅嬛阁主，深深吸了口气，涩声问，“所以……阿瑶她是那个时候来找你的，阿瑶她的心愿是什么？是……复活我么？”
冉骜看着满满一桌子兴致的糕团点心，泪水不由自主蜿蜒过眼角，李白站起身来，佯装去厨房拿东西，让冉骜的眼泪，可以尽情地肆意流淌出来。
冉骜很快平复过来，静静看着青璃，等待着他的回答。
面前，美丽温婉的琅嬛阁主一双眸子中透出温润的暖意，她摇摇头：“不是。”
冉骜一怔，青璃神色从容，“冉公子莫要忘了，能成为青璃的客人者，除却需要有不能完成的执念之外，还需要这执念积累天长日久，走投无路……方能成为青璃的客人。”
青璃顿了顿，“更何况，生死有命，即便是青璃，亦不能无缘无故复活一人。”
请青阁主明示，冉骜摇摇头，几乎是用恳求的目光望着青璃：“冉骜此时心性过于悲痛，实在无法猜透哑谜。”
“上一世君思瑶既然是我的客人，那么这一世，阿瑶真正想要的东西，其实已经得到了啊，公子当真猜不透么？”被那双美到极处的眸子照彻，冉骜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瓮动着嘴唇，却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待到微微平复，眼泪却又刷一下流淌下来。
青璃的眼神里浮动出淡淡的悲悯：“冉公子，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吧，在上一世，君思瑶最大的心愿，是可以和你一同成为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过一段，你最为期望的，人间烟火的生活，所以这一世，你们才会是暗香谷的师兄妹啊。”
冉骜再也忍不住，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去，静静地望着紧闭双目躺着的阿瑶，语音愈发酸涩：“阿瑶……我以为阿瑶最大的心愿，是成为龙神，没曾想……”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上一世的场景，他们刚刚从人形幻化为鲤鱼，他看着人间的烟火热闹，喟叹若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守着这样的繁华热闹度过一生，为很好。
那时候，阿瑶睁着一双明媚的眸子告诉他：“骜哥哥，我想要成为龙神，俯瞰九州四海的大好河山。”
那个时候，冉骜虽然在笑，可是他有些失望，有些惆怅……所以他有一瞬的恍惚，不曾听阿瑶窝在他的怀里，声如蚊蚋：“但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如果成为人，能和你青梅竹马，度过一生一世，也很好。”
他终于回过神，问她：“你方才在说什么？”
少女娇羞地垂下眼帘，不好意思再说一遍，只是垂眸一笑，并不言语。
他却在心里又坐实了，阿瑶，还是最想成为龙神的。
琅嬛阁中，再次化身为蛟龙的少年终于按捺不住，趴在阿瑶冰冷的身体上呜呜痛哭。
这样难以压抑的痛苦让青璃再次默默叹息，她看着冉骜，一字一句：“其实你也不必这样难过，如此境况，其实是她能够和你转世为人所要付出的代价。”
冉骜一瞬错愕，青璃缓缓解释：“转世为人，属于逆天改命，寻常之人怎会有福泽可以承受，幸而君思瑶她身为龙神，她是舍弃了自己龙神的力量，来和我交换这一世和你生而为人的机会……”
“舍弃龙神的力量？”冉骜愈发错愕……他低垂眼睑看着双眸紧闭的阿瑶，紧紧握住了拳头，“阿瑶你怎么这么傻……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我这样的蛟妖，何至于让你如此付出。”
“冉公子，关于值不值得的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君思瑶，她很认真的告诉我一句话，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而她是愿意的，所以，请冉公子节哀。”
眼前的少年却再一次陷入难以自持的哀伤中，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时开口：“舍弃了龙神的身份，是如何舍弃？”
青璃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终是垂下头，“冉公子，知道这些又有何益处呢，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不，我既然有缘看到青阁主，便应该知晓事情的全部真相。”冉骜眸子灼灼，却带着恳求，“请青阁主告诉我。”
“削其肉，断其骨，剥其皮……”青璃别过脸去，也不忍再说下去。
“怪不得，这一世阿瑶她的肌肤无法接触日光，其实便是……上一世她舍掉了自己龙神的皮……是么？”
青璃点头，终是缓缓说出：“阿瑶毕竟是龙神，我虽然能找到一副人身达成她的心愿，但是任何人的皮肤，终究无法承受她身为龙神的天性，所以，她才会自出生起，便罹患皮肤无法接触日光的怪病。”
“原来如此。”冉骜低低啜了一声，“她纵然如愿做了人，可是因为这样的病症，她那样飞扬跳脱的人，一生却只能困囿于黑夜之中，终究无法自在，无法真正快活逍遥，这于她而言，是何等不公。”
他突然重重跪倒在地：“青阁主，我愿偿还阿瑶之心愿有多么强烈，天地可以见证，青阁主亦可以感知，是么？”
青璃点头：“是，冉公子的执念极为强烈，可以成为我的客人，甚至是最重要的客人。”
“我冉骜同样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请青阁主成全我的心愿。”冉骜跪地，重重叩首，”请青阁主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