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游乐园是沈家的产业,沈家财大气粗,能让沈父送得出手讨妻子欢心的摩天轮,自然修葺得更加精美阔气。
摩天轮客舱内部比翟璟奕想得要空旷辽阔许多,看上去可以同时容纳更多人。透过四周透明的双层玻璃,可以看见彩色的霓虹光泽,和底下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影。
“害怕吗?”宴戚问身边看起来精神不振的翟璟奕。
“不。”翟璟奕摇头,他看上去若有所思。
“你知道我给吱吱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你早上提了那么多礼品补品到病房,那些不是?”
“过生日送补品多没诚意。”宴戚自己嫌弃自己般地鄙夷道,“我这回悄悄地借花献佛喽。”
“佛是吱吱…那花是什么花?”
“哪能这么轻易告诉你。”
“哼,你就瞒着我吊着我呗。”
不知道是不是宴戚的错觉,他总觉得翟璟奕不像是藤城人,讲话有一种江南水乡、吴侬软语的特殊软糯感。藤城虽说是也在南方,可这里的人讲话都要强硬蛮横些。甚至连星城的姑娘讲话也没有这般韵味。
翟璟奕傲娇地撇过头,把头枕到棉服的领子上轻阖双眼。
“还是困?”宴戚轻轻地问。
“嗯。”翟璟奕闭眼,边休憩边回应。
此时客舱已经离地面有一段距离,轻微颠簸伴随着失重感席卷翟璟奕全身。他睫毛轻刷眼睑,不是害怕、而是对高空环境有本能的兴奋感。
宴戚破天荒地乖巧坐在一旁,不打扰他休息也不作乱。
“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定律?”翟璟奕出声问道。
“什么?”
“人类可以通过摩天轮上升到宇宙外围,星球到时候会陨落,能量遵循守恒定律,下坠再破碎。”
“听起来很惊险…很天马行空。”
“当然,因为这是我瞎编的。”翟璟奕头侧背对着宴戚,宴戚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想象到翟璟奕此刻边休憩边鬼扯时恬淡平静的表情。
其实翟璟奕真正想说的话是——“在摩天轮顶端拥吻的恋人,可以相爱到永远。”
但他没说出口,像以前的无数次欲言又止那样。原来再厚的爱也会变得胆小轻薄,就像明明被宴戚当作掌上明珠的翟璟奕,在此刻却不敢索取这个吻。
气氛诡异地沉默,而此时客舱已经运行了三分之一的高度。整个游乐园的全貌被收进眼底,静谧的人工湖泊在夜晚能够清楚地映照月亮的影子,如同白银盘里的青螺。湖泊中央的喷泉有规律地喷洒出澄澈的水柱。
翟璟奕望向窗外,强打起精神来:“这里晚上的风景确实还不错。”
他望着一点一点靠近,即将要近在咫尺的顶端。
“是啊。”宴戚也向外望去,距离他们进入客舱已经过去一刻钟,期间他们之间一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氛围。
翟璟奕将投在遥远地面上的视线收回,而宴戚仍然一心一意地盯着窗外地面,眼神聚焦在一个中心地带。
保持工作的阿佛洛狄忒石像喷泉伫立在人工湖中央,颇具艺术和高级感的线条设计赏心悦目,与水柱配合起来的视觉效果更是精妙绝伦。
宴戚心里默默倒数着……
此刻他的心脏仿佛擂鼓,鼓面如同小摆钟,嘀嗒、嘀嗒地计时。等到心中,按照规律运行的钟摆进入最后一次运动轨迹时——他收回视线,目光星华灼灼地对翟璟奕说:
“现在我可以公开我的礼物了。”
“我的礼物是……爱神的心跳。”
——
还不等翟璟奕来得及揣摩宴戚话里的意思,翟璟奕思忖的脉络就被一阵巨大的轰鸣打断——
無錯書吧【嘣——咻——】
湖泊中央的阿佛洛狄忒雕像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停止了运作,晶莹的水柱不再在月下翩翩起舞。取而代之的——是火树银花。一束束光芒从雕像周围拔地而起、危峰兀立。升停在夜空中。
借花献佛的“花”——是烟花。
明明生命只一霎,却仍要怒放的那一颗超新星。
陶末和妹妹乘坐的客舱正好升到顶端,以他们此刻的视角,就像是自己化身成为火焰的使者,作为烟火里微不足道、却独一无二的那一簇,来遨游,来绽放。
摩天轮仍然在继续缓缓转动,此刻的烟花却猛然炸出一朵巨大的花束。看上去排列得毫无章法的烟火却不约而同地奔赴向自己的使命,在夜空里隐约拼出一个不知名形状的大概轮廓。
陶末努力分辨着那个形状,感慨吱吱的好运。能在离地球表面最远的地方欣赏烟花怒放,这是多少普通人奋斗一生都看不到的绝美风景。
吱吱却在一旁、仿佛被震惊得有些愣神:“哥…你看那是不是…”
“是不是……我的名字?”
陶末抬头顺着妹妹手指指引的方向望去,窗外——用火花拼成的形状在陶末的瞳孔里大得可怕,让人下意识的瑟缩害怕。而那个形状、竟是十分清晰可辨的……“知”字。
陶末再也蓄不住眼底滚烫的泪水,语言系统彻底紊乱。狠狠地抱紧陶知馨的脖颈,心里破罐子破摔地想:管他是属于谁的烟火,当下也永远只能专属于我们。
吱吱轻拍陶末剧烈颤抖的背部,轻声开口安慰:“哥…”
陶末紧紧抱着她,摇摇头。
“吱吱,生日快乐。”
“谢谢哥,你也要天天快乐。”
陶知馨轻轻地回挽住哥哥,她不知道她是蹭了谁的一场烟火、沾了谁的光晕。但是她知道此刻的她没有理由躲在荆棘里不松口,当下的一切——都挺好。
等到前方的客舱已经离顶端渐行渐远,已经没了特殊定制的“知”字字样,可烟火燃放仍旧在继续。光怪陆离、尘埃飘到玻璃窗上。
翟璟奕淡淡地、原来如此般释然地说道:“你准备的?”
宴戚没有忸怩作态地谦虚,直言道:“是,可让我欠了好大一个人情,花了不少钱请人家吃饭。”
坐在操控室里忙碌调度了一天的沈少爷:……
“怎么想到设计这场烟花秀的?”翟璟奕问道。
“还是你给我的启发。”
翟璟奕有些疑惑:“我给你的启发?”
“你记得那天校庆表演结束过后吗?我牵着你夜游,我们在再熟悉不过的校园里逃逸,像是在私奔。”
翟璟奕莫名口舌有些燥热:“记得。”
“你自己看不到烟花倒映在你眼底的样子,那一刻你是世界上最美最幸福的人。”
“好庸俗的情话。”
“是有点,但你今天很感动很雀跃不是吗?吱吱会明白天空、宇宙不是她的归宿,但她能够成为超新星,绽放一刻的骤亮。所有人的执念、病痛、畏惧都会覆在烟火里的尘埃上被带走。”
“她迟早有一天会明白,心跳——真实、炽烈的跳动才是世界上最重要最务实的东西,而从爱神的心脏里迸射出的火种,是我们一辈子爱人的原动力。”
宴戚沉稳、镇定,看上去毫无波澜。在火光的照耀下脸庞明暗不断变化,轻柔平静地平铺直叙。但翟璟奕心底知道——行为的浪漫不过是表面的波澜,灵魂的浪漫才是真的浪漫。
“陶末和吱吱会很感谢你。”
他这么对宴戚说。
其实还有下半句没能宣之于口的话:“还有我、我也很感谢你的出现。”
这对许多人来说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但对于翟璟奕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命运第无数次的和宴戚交织起来,他崩溃地发现原来这种欲言又止的酸涩滋味折磨得他离不开宴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