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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回那达慕蒙古人狂欢敖包台大明王寻仇(上节)

北地英雄实堪夸,弯长弓,策劣马。追鹰逐虎,万里任张扬。平生不知书经事,凭蛮勇,胜则王。

大漠天纵甚嚣张,挥金刀,骋金沙。马踹连营,神威撼天荒。帝鞭成就霸主业,泣鬼神,世无双。

上回书说到大宋尊神游遇险,此回单道大元尊应劫逢凶。话说大元尊,闲来无事,只在那大翰尔朵棕毛殿饮酒,忽觉神倦目惺,便伏几小憩。朦胧中看见天蓝淖清,草蕃木盛,不由困意全消,唤几个心腹伴当,挎鹰役豹,纵马弓猎。却见有只狡兔自草丛中跃起,疾蹿而去。大元尊便催马追赶,也不知跑出多远,野兔眨眼不见。回马看时,亦不见随行伴当,眼见云光惨淡,朔风寒凛,不由心中焦躁。又见远处一座人头塔血肉模糊,蚊蝇肆虐,暗自寻思自家杀人无数,早置生死于度外,何惧之有?因此上不以为然。忽然一只大鸟,色分五彩,巨喙如钩,血舌如蟒,光华万道,展翼俯冲,飞逐而至,唬得大元尊拨马便去,偏又荆棘遍野,无路可遁,吓得冷汗直流,大喊救命。却被正后孛儿帖推醒,原来是一场恶梦。

大元尊自觉有些蹊跷,遂命都人请来中书令耶律楚材,直说梦中情形,便问吉凶。耶律楚材道:“五彩巨鸟,乃祥瑞之兆。莫非是凤凰哈敦(母亲),亲吻陛下以赐福禄”。大元尊闻言,心中稍安,乃道:“想来如此,唬得朕一身冷汗。今日福禄全赖长生天腾格里恩典,传朕口谕,敖包祭天,举行大忽力格台盛会,朕要祭天酬神”。耶律楚材领命,自去安排。

原来蒙古人兴于朔漠,历来有祭天之礼。其衣冠尚质,祭器尚纯,帝后亲临,亲戚助祭。其道幽深古远,报本反始,出于自然,非强为之。

大典祀场多在敖包。那敖包却是垒石象山冢,悬帛以致祷,报赛而植木表,大小形制不尽相同。此回大汗祭天敖包,乃敖教宗师选址,气势甚隆。其四围三纵,合数十三,中央最大,高约十丈,其余次之。内以五金五谷五帛五宝以荐,外积石为台,叠垒如锥,以红柳为神树,上缀五色神旛。三根玛尼杆上,挂着写有藏教经文的方角白绸经旗。四周各有丈余三棱钢叉苏鲁锭,以五彩拉条与神树相连,上系哈达,随风摇摆。石壁上设九十九盏烛台,酥油灯火不息。周遭悬挂红黄蓝白绿五色禄马旗。正南设石制贡桌,形制又与中原相似。有诗为证:

告虔祝庇雪和风,石畔施舍庙祀同。

塞远天空望无际,行人膜拜过残丛。

(清祁韵士)

但见满川遍野俱是祭天朝圣者,皆葡伏于地默祷长生天护佑。敖包四周又有诸多喇嘛僧,头戴鸡冠公沙帽,身穿龟背纹坎肩,摆下五妙供养、八吉祥徽及伞幢旙旗等法器圣物,然后手摇铃螺鼓钹等法器,念起太平经。

蒙立克父亲奉成吉思大汗圣谕主祭,但见他在那贡桌上摆好奶酪、酹酒、糕点、黄油等供养,然后焚香、敬酒、献哈达。一切就绪后,蒙立克父亲手执招福桶,走在前面,口中唱着祭歌,祈祷风调雨顺,五畜骤增,无病无灾,禄马飞腾。大元尊及正后宗戚等相随其后,从左至右,绕圈三周,并添石九块于敖包台上,口中齐呼“呼瑞艾”(蒙语,意为天赐吉祥,惠及你我)。礼毕,大元尊将一柄马鬃彩绸结为缨穗的宝刀系上哈达供上,部下诸人亦相从献宝,或珠玉宝器,或剑戟刀枪、或哈达彩旗,不一而足。

却见那断事官大将郭宝玉将随身青龙偃月刀献上供奉,却被太师国王木华黎阻止道:“自古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敖包乃蒙古人祭祀长生天的地方,尔莫要强与混同”。郭宝玉道:“俺这宝刀乃关二爷亲传,冥冥中自有千秋忠义之气,如何上不得祭坛?”大元尊闻言笑道:“郭将军随朕西征东伐,立了多少功劳,是朕的好安达(兄弟),长生天会保佑他的”。木华黎这才不语,任由郭宝玉供上。大元尊又道:“长生天腾格里保佑我们蒙古,也会保佑所有敬他的人”。众人激情高昂,再次高呼“呼瑞艾”,声遏行云。

敖包祭祀完毕,随即开启那达慕大会。但见一望无际的草场上人头攒动,欢呼声此起彼伏。蒙立克父亲颂道:“感谢伟大的长生天腾格里,感谢始祖巴塔赤罕,感谢成吉思大汗。勇敢强壮的蔑尔干(善射者)、孛阔(力士)、博克庆(摔跤手),开始你们的较量吧”。却见众人争弹马头琴,打起太平鼓,胡茄、羯鼓、羌笛、氐号一时沸沸扬扬,热闹非凡。

原来蒙古人每逢那达慕,祭完敖包,必兴歌舞,举行三艺比试,即摔跤、射箭、赛马。那摔跤手蒙语叫博克庆,皆是五大三粗的勇士,头扎江嘎彩带,肩着镶泡钉鹿皮坎肩,下穿五彩多褶套裤,膝部绣有吉祥图案,腰扎皮带,脚踏马靴。左右两队布魁,首尾交叉配对,先齐唱蒙古长调,然后跤手跳起鹰舞,挥动双臂入场。四下行礼一圈,与对方握手致意。

蒙古摔跤如同相扑,专赌角力,有抓、拉、推、压、扯等十三巧,搏者须竭力相持,借力打力,膝以下着地为负。胜者誉为博克多,跤王之意。有诗为证:

熊虎相持争胜负,搏克角力两无情。

草原力士如铁塔,倾山以智力挽平。

胡人尤善射骑,孩童时便绳束以板,络之马上,随母出入。三岁索维之鞍,五岁挟弓执射,及长大四时游猎如飞翼,驱驰于野,因此蒙古人赛马更是热闹。但见数百人齐上阵,皆头缠彩带,缨穂飘扬,身穿艳服,色彩斑斓。但听一声唿哨,如江决堤,似箭齐发,一时万马奔腾,骑手快马加鞭,争先恐后。尽兴处或跂立不坐,趾翘于金鞍之上,电去而神闲;或斜挂贴骑,委身铁蹬之旁,风惊而诡谲;或马不备鞍,人不着靴,轻骑而熟驭。但见浩浩荡荡,风驰电挚,一去数十里,蹄声如鼙鼓,唿哨如鹰啾,有诗为证:

人如猛虎马如龙,决涛狂泻竞争锋。

声嚣犹闻十里外,掠影尚抛脑后风。

蒙古人以弓马之利取天下,自然不乏神射手。比射分立射、骑射、远射三种。立射时以羊角皮筋弓,木质铁镞箭,瞄准毡牌靶,八字立脚,步阔腰蹲,故能有力而穿扎。三轮九箭以中靶数定输赢。而骑射须得在马上,其时疾如飙至,劲如山压,左旋右折如飞翼,故能左顾右射。而远射则要比臂力与技巧,自是绝技,有诗为证:

朔方勇士无敌将,能骑善射不寻常。

穿杨贯虱犹儿戏,流矢从风赛飞蝗。

那大元尊看得高兴,一时性起,亦纵马驰骋,相从仆卫皆腰携箭菔,纵犬驾鹰,更有一头花斑驯豹随行,不离左右。一时人马践踏,狐惊兔跃,麋走狍慌。那班黄须名王反倒来了精神,纵马打围,控弦响掣,海东青争先,金钱豹恐后,蒙古獒血口无情,唬得鸟兽哀号,垂死待毙,洞胸饮羽血淋漓,焚林捣穴靡子遗,真个凄惨。大元尊看得真切,一时竟生怜悯之心,遂传谕止猎罢射,莫伤生灵。多官不敢有违,只得班师回马,一行人浩浩荡荡折回本处。耶律楚材有感于怀,乃吟道:

“吾皇巡狩行周礼,长围一合三千里。

白羽飞空金镝鸣,狡兔雄狐应弦死。

翠华驻跸传丝纶,四开汤网无掩群。

天子恩波沐禽兽,狼山草木咸忻忻”。

(耶律楚材《狼山宥猎》)

大元尊便与众人赐酒赏金,一时尽情放荡,其乐无涯。有诗为证:

祭天马酒洒平野,沙际风来草亦香。

白马如云向西北,紫驼银瓫赐诸王。

(元萨都刺)

那胡人兀自踏舞飞歌,不亦乐乎,忽听半空中有人唱道:

“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

此乃元末流传极广的民谣《醉太平》,胡人大多不知其意,皆循声望去,却见半空中现出五彩霓虹,佛光影里现出一尊菩萨,头戴如意佛冠,璎珞垂珠;身穿白缯轻衣,结跏跌坐于白莲台上。那一般草莽之人,虽不识菩萨尊颜,到底心存敬畏,皆伏首大拜。

那菩萨道:“尔等黑鞑,膻腥之流,嗜杀成性,罪大恶极,真个罪过。那个是狼主?近前回话”。大元尊一脸懵逼,不敢妄为,忙拱手道:“不知尊驾何方神圣,如何出言不逊?”那菩萨冷笑一声,随手丢下一物道:“尔可识此物?”大元尊看时,乃是一只狼牙箭镞,上有自家标记,如何不识?不由脱口道:“此乃朕的狼牙箭镞,如何落得尊驾之手?顺问尊驾法号如何称呼?”那菩萨言道:

“初分混沌天地开,阴阳交合自化胎。

凤凰生我赤雀体,日月度我脱三灾。

辛受拜我三关将,吕尚逢我愁眉垂。

陆压怕我化虹去,燃灯惧我遁光回。

金鸡岭前无敌手,准提道人降莲台。

度我西还婆娑境,返本归元免尘灾。

灵鹫雪顶度玄关,不合一口吞如来。

破脊而出佛称母,明王菩萨善缘栽。

后闻黑鞑杀孽重,凤阳结胎消劫晦。

头扎红巾色为姓,驱除挞虏白莲开。

应运应劫功德满,万子万孙日月辉。

再返无垢缥缈外,不理乱世喜和悲。

青鸟传书蟠桃会,清风有意恶雨来。

玄关未避横来箭,真元险丧在瑶台。

三界寻仇浑不见,方知灾星此中揣。

冤头债主有报应,早献贼首免众灾。”

原来此菩萨乃孔雀大明王,特来寻仇。大元尊听不明白,忙道:“旱路水路,各走一路。实不知何时得罪尊驾”。菩萨道:“休要装傻充愣,还记得蟠桃会否?”大元尊闻言一怔,半响方想起赴蟠桃胜会时,在悬圃阆风苑见半空中有五色神光,自家鬼使神差射了一箭,当时并未在意,不想今日苦主寻来,真个意外招灾,忙道:“无心之过,纯属意外,菩萨恕罪”。

孔雀大明王菩萨恼道:“好个意外,差点置我于死地。尔轻描淡写,若无其事,却不知天道好还。今日让尔化做血水肉泥,方消我恨”。大元尊道:“朕也是天命真神,便是西王母设蟠桃会尚有我一席之地。菩萨出家之人,莫要咄咄逼人”。菩萨冷笑道:“天命如何,地命怎样?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尔不引颈受戮,更待何时?”大元尊料事不谐,即命怯薛军列队护驾,却听号角齐鸣,大小儿郎摇旗舞刀,齐声呐喊,甚是威武。有《南柯子》为证:

劣马播飞尘,虎贲抖精神。号角喧天好威风。不亚翻浪蛟龙,显神通。白旛蔽天日,杀气弥万重,刀光剑影咆哮声。却是羽檄三关,吓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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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大明王菩萨笑道:“尔等胡奴不过乌合之众,仗有弓马之利,恣意妄为,不循天道,不守伦纲,终究不能长久。”却见那太师国王木华黎一马当先,绰戟叫道:“呀呔,大话休言,与俺大战三百合”。菩萨道:“尔自不量力,却是以卵击石”,遂将五色神光一撒,那木华黎手中宝戟竟不知去向。唬得木华黎骨软筋麻,如斗败的公鸡,落荒逃去。

那东昌星哲别,乃有名的神箭手,自恃了得,遂偷取铁胎弓,斜搭狼牙箭,觑得较亲,一箭射去,结果那箭镞触到五色神光,旋即折回,吓得哲别赶紧逃窜,那箭镞已射到压骑乌骓千里马屁股上,痛的那马一激灵,把哲别丢下马背,自顾去了。其余众将甚么万户千户,亲王统制,一时慌了神,只仗着人多势众,咋咋呼呼,虚张声势。却见菩萨将五彩神光撒下,那般将佐手中兵器俱不知踪影,吓得四散逃窜。有诗为证:

缘因贪嗔恶果栽,不知天遣误轮回。

虎狼不修慈悲事,狭逢难脱怨谁来。

到底菩萨心肠,不愿伤及无辜,因此手下留情,只用五彩色光刷去众人兵器。大元尊方知厉害,仰天长叫道:“长生天救我脱难”。菩萨道:“宿命所至,在劫难逃,拿命来”,说罢便要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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