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随安下山到现在已经有小半个月了,其中大半都浪费在了赶路上,她对自已这两天的进程还算满意。
起码,知道了许多新都的秘闻,了解了洛阳城内的情况;还找到了些蓝锦囊线索。
吃过饭她就让人回了定北侯,说不必强求,赵坤在屋内和儿子也讨论着他被救的细节,听见小厮来报,诧异发问。
“那姑娘确实是这么说的,她还说若是方便,就不用麻烦侯爷跑一趟了,她正好要去江南,劳烦侯爷将书信和地址写下。”
赵坤与赵辛剑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这姑娘胆量如此之大,闯了康王的地盘,还敢孤身去江南取宝剑,还敢直接给他讨要地址也不怕唐突侯府……倒是个人物,想必有过人之处。
沉吟一番,赵坤还是起身走到桌案前,“笔墨伺候。”
他与叔父家的三位堂弟来往还算有些人情,一把宝剑想也无妨。
小厮拿着书信和侯爷贴身玉佩出去,赵辛剑咳嗽两声,端起几案上的茶水润喉。
赵坤见儿子被大皇子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也是沉下了脸色,冷哼一声:“康王如此,自掘坟墓罢了。”
母族羸弱,自身又立不起来,虽然身份上占了一个“长”,但依他看,未必能成事。这也是自已不肯投身的原因。只是苦了儿子。
思及此,他搓搓手挥袍在一边坐下,“我儿可有……”他停下话,食指指了指天,“……的人?”
赵辛剑喝了药吃了粥,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方才身上发过一回汗,屋里这会也烧着暖炉,坐在床头也不冷。他扯了扯嘴角,“不瞒父亲,儿子倒是真有一人选。”
“哦?”
“四皇子。”
赵坤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几位皇子中最无声息的那位,“为何?”
“我赵家手握西北大营重兵兵权,四皇子的低位自然对我们最好。”
赵辛剑这番话赵坤咂舌,他恨铁不成钢的说:“平日让你读兵书,却忘了让你提防……”他扶了扶额,重重叹口气:“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高低也不是我们能说的;再者,你怎知他能?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
赵坤的苦口婆心,赵辛剑一个弱冠少年自然不懂,他更不会知道自已明哲保身的父亲已经为了他而投身二皇子……
定北侯府,库房内。
李随安不好弄出明火,只能以精神力探查整个房间感受剑气。异能自然比小厮侍卫们查找快得多,大约半盏茶,她就收回异能叹了口气,一双明眸在黑夜里闪着碎光,眼里却是掩盖不住的失望。
还真不在这儿!
这库房御赐的东西里就没有剑或者匕首之类的,连本剑谱武功秘籍都没有!
这下真的要跑一趟江南了……
坐上楠木箱子,掏出定北侯给的地址一看:扬州仙居县。
烟花三月下扬州,应景啊……
第二天李随安没有再跟定北侯客气,直说自已不再叨扰了便出府而去,侯府夫人准备的谢礼倒是收下了。
为了不露马脚,不能用异能赶路一天就到了,不过她正好转道洛阳城内的另一处……
“笃笃笃!”
有些斑驳破旧的朱门被叩响,里面传来一声:“谁啊?”
李随安嘴角带笑,故意沉声说了句:“我~~~~啊~~~”
声音那叫一个浪荡又百转千回,听着就贱嗖的!
很显然,门内人也是这么想的,小花拧着眉头甩了棒槌到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她显然气急了,叉着腰骂骂咧咧的说:“谁啊!滚远点!你个不长眼的再敢来……”
無錯書吧“小花姐姐~~~我是随安啊~”
话音刚落,陈漆旧门被猛地从里面打开,小花瞪大双眸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随安?!!”
鹅黄裙摆被李随安轻轻提起,她浅笑着原地转了一个圈,古灵精怪地歪头说:“如假包换的李随安是也~~~”
“你怎么来了!”小花顾不上别的,上去就扑到李随安身上抱着她,激动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说来话长了……小花姐姐不请我进屋么?”李随安委屈撇嘴。
小花这些年不在李随安身边,还不知道她这是撒娇作怪,又见左右邻居被她方才的叫骂声吸引,都悄摸的看过来等着听乐子,小花忙拉起李随安的手往里进。
“哪有的事儿!走走走,进去说吧,别在这儿说话了。”
堂屋。
小花端上来两碗茶水,不好意思的说:“我和我哥都不爱喝茶,这儿也没有茶叶招待,等晌午我给你露一手,保准你吃到肚圆。”
李随安不在意这些,嗔她一眼故作矫揉道:“那我可就放开了吃了,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吃得多!”
小花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七年不见,总觉得这随安性子变了些。一听这话有关她厨艺,她立马说:“多少都吃得!”
当年战乱来的凶猛,她家死的就剩她和哥哥两个,又年纪小,多亏李家照拂才得以逃到这洛阳城,后来还教给她们发豆芽的手艺留给她们银子让她们站稳脚跟,这样的恩情别说一顿饭了,吃光家里所有米袋面袋都行啊!
“随安,你怎么突然下山了?”
“家里让我出来办点事儿,不久我就要启程去扬州了,路过你这里,一来看望;二来借宿喽……”
这些年小花和哥哥充当李家在洛阳城的暗桩,传了不少书信,大多都是些市井八卦,也没啥有大用的!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人了,她自然高兴能帮上忙,“这叫什么话,说什么借宿,你来了正好跟我做伴呢,家里平常就我一个,冷清得很,没事我都是插上门闩干活……”
说起这个,李随安想起方才,“这街坊邻居,之前可有来扰你的?”
小花支吾两声,“没有没有,不是啥重要的……你快跟我说说这些年你怎么样?在山上可还好?!”
李随安见她分明有事不愿多说的样子,顺着她揭过这茬,两人说起过往来。
两个少女越说头越近,一如回到了七年前般亲近,两人都在心里庆幸。
真好,她没变。
等阿顺回到家来,两人已经盘腿上榻了,小花听见哥哥的声音,“定是我哥回来了,也不用等他了,走吃饭去。”
小花提拉着鞋边走边穿去开门,李随安也匆匆穿好鞋袜下了火炕。
等她来到桌前,刚放下菜篓的阿顺顿时瞪大双眼,“你……你你!”
小花故意没跟他说随安来了,如愿看见自家哥哥的震惊样子顿时乐了,“哥,不认得了?这随安啊!之前你们可还是同窗呢哈哈哈哈。”
半天下来,李随安也摸透了小花姐姐的性子,知道她以捉弄阿顺为乐,这也太无聊了,不过阿顺哥瞧着着实吓得不轻。
多年不见,那个年少时会哭鼻子的阿顺早就不见了,眼前的少年十七八岁身量已经长开了,比她高了一头多,皮肤有些黑,想必在城内做生意不容易。
“随……随安……坐坐坐,随便坐。”阿顺低头看自已的衣裳,还好没有不妥,瞪了一眼妹妹,只会重复着让李随安入座吃饭。
“阿顺哥,你也快些坐下吧,我可是早就饿了。”
阿顺闻言匆忙净了手坐好,瞧着面前一桌比年夜饭还丰盛的午饭顿悟了,他说今天中午怎么吃这么好?原来是来客了!
“小花不懂事儿,家里有客就该先吃嘛,不必等我。”
小花瞪眼,“随安第一次来,怕失了礼数才要等你回来,谁知道你今天回来这么晚,还不都怪你……”
“你……”阿顺说不过妹妹,只得讪讪笑笑,夹菜的手转了一圈又收了回来。
眼前的随安虽未及笄,但也是大姑娘了,同桌用饭已是不妥,夹菜就算了。
好在小花还有些眼色。
李随安看着兄妹二人斗嘴,有些稀奇,之前十岁左右的两人暮气沉沉,老气横秋的,没想到现在倒变得开朗许多,时间真是能改变人。
久别重逢,也算喜事。
看着桌子上的红烧猪肘,清蒸鲤鱼,各色时蔬炒菜,她口水直流,等主家动筷了,也立马跟着尝了口肘子肉。
李随安眼眸瞬间散发出些许亮光,看着小花的眼神都有些崇拜。
“太好吃了!鲜香嫩滑,肥而不腻,味道极好!小花姐姐这手艺都能开酒楼了!”
小花摆摆手略显羞涩,“哪有哪有~好吃你多吃些,锅里我还炖了只鸡呢。”
李随安哐哐点头,一直控制着自已,不吃太快。
几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有说有笑的将近几年的要紧事说了,临了放下筷子,李随安放空着想:小花姐姐诚不欺她,果然吃的她肚皮滚圆……
小花和阿顺就这么看着吃饭矜持优雅的小小一个人儿,吃了三大碗米饭,还加了半只鸡,这还不算就着吃的菜和鱼肉肘子啥的……
简直目瞪口呆。
李随安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阿顺哥,你这是出去卖菜了?”
阿顺收回视线,看着地上的背篓笑了笑:“是啊,如今也不常去,就是有一茬就去市集卖了,平时我都是出去上工。”
“上工?”
阿顺一拍脑袋,“哦,你不知道,我现在找了个坐堂铺子,给人家收账盘算,这也算是吃老本了…”说罢摸着脑袋嘿嘿憨笑。
他就小时候上了几年学堂,后来又跟着李家伯父学到十一二,东西学的不多,但够他找个不错的营生了。
小花在一旁拿了针线做活,听着这话笑容有些勉强。
她已经及笄了,要是有个学问能出去给人做工就好了,也不至于为婚事烦恼,被那些烂人缠上。
李随安没有注意到小花的神情,跟阿顺聊了聊洛阳城就说到自已不日就要去江南。
“去江南?你自个去?”
李随安一挑眉头,歪头问:“怎么?不行啊?”
阿顺连忙摆手,下山她都能,去江南自然也是有把握的,他不是那个意思。
小花倒是来了兴趣,眼睛亮晶晶的瞅着,见缝插针道:“随安,我能跟你去么?!”
她不想在这儿议亲议亲的,烦。
跟着随安去了,至少能躲个把月的,拖一拖,又是小半年啊!
没等李随安说话,阿顺便出口清斥她:“你去干什么?!随安要去办事,带着你反而拖累,你又不会武功…再说哥哥在家给你议亲,你反倒跑到天边去了,你让这边怎么办?”
小花噘嘴反驳:“还说呢,哥给我相看的都是什么人啊?不相看反倒落个清净……”
“啧嘶~你这丫头!”阿顺自知理亏,手指指着小花骂了句还是没话说。
他哪里知道媒婆这么不靠谱,介绍了一个什么秀才还是什么的,家里规矩三千条,别说他妹子,就是他,听着就火大;还有什么家世好的,放屁!无赖一个,人还没他大,家里就有了三四房小妾了,见了他妹妹一面就几番纠缠,现在他都不敢让妹子自已出门……
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软下语气,苦口婆心:“那不是没遇见好的么,这次哥哥说啥也得给你把好关,你放心!”
小花不以为意,撇撇嘴,到底没说那些伤情分的话。
家里就她兄妹俩,哥哥这样不善言辞又怕与人打交道的,为了她的婚事奔波相看她都是看在眼里,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可是……她对成亲、相公这种词厌恶至极,小时候她也曾听姐姐说起过母亲和那个男的,二人少年时也算是一对儿佳偶,姐姐比她和哥哥大了许多岁,是见过二人情深是何模样的。
最后如何了呢?母亲被他翻脸就打的半死,他嗜赌成性变卖家产,最后导致母亲无钱治病病重身亡;姐姐从狼潭掉进虎穴,香消玉殒的前一天还在操心她和哥哥的未来路怎么走,离幸福好似只有一步之遥。
哥哥对她虽好,但到底是男人,他以为有他在,未来婆家总要给几分面子,两人兴许也能过得美满。
可惜她早就不信那个“兴许”了。
这些话她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小花咬紧牙关,深深叹口气,又拿起针线没说话。
气氛僵住。
李随安向来有话直说,带着小花姐姐不方便是真的,但她不怕不方便啊!
“阿顺哥,无妨,我能护好小花姐姐。方才我听你们这话,怎么像遇见麻烦了?”什么好的坏的?难道有人上门找事?
小花不好启齿,懒得提这些糟心事,随安还小,还不懂这些事呢,她都不愿意污了她的耳朵。
几年前那些哭诉,随安想必也都忘了。这样正好,她也不愿意还有人记着姐姐的痛苦。
她如今就想过好自已当下的日子。
阿顺将事情大概说了,总归就是没啥大事,就那个人时不时蹦跶几下,他也警告过他,要是再敢纠缠,就上报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