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的脸上露出极为为难的神情:“李公子您不是修行之人您可能并不知晓,空明禅师修行三个月,气贯十二周天,算算时日现在刚好是第九个周天,而九九归一,这七日乃是空明禅师修行极为关键的七日,小僧万万不能放您进去。
李白气得满脸通红:“那即便是夜行游女重来我们李府作恶,甚至夺走了我们李府中临盆妇人的孩子,空明禅师依旧不能出山相助吗?”
小沙弥的脸上闪过悲悯的神色,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摇摇头:“李公子,贵府夫人遭此劫难乃是她命中应有的劫术,空明禅师心怀慈悲,以斩妖伏魔为本分,然而禅师毕竟是人而不是神,无法顾全方方面面。在空明禅师气行第七周天之时惨案发生,也只能说贵府夫人与空明禅师并无这个缘法,还请李公子不要强求。”
李白听了这番说辞,怒极反笑,眼神中带着讥诮之意:“这便是佛陀所为的悲悯么?若是空明禅师在此,他可会坐视不理?”
那小沙弥看着李白难以抑制的怒容,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顿了顿,稚嫩的脸孔带着坚定:“空明禅师有佛陀一样的大慈悲,自然不会自坐视不理,然而我不管,我没有那么无私的心怀,我敬爱空明禅师如神明,绝不愿让空明禅师因为修行终端而遭受反噬,即便拼着日后被空明禅师责罚,我也绝不会放李公子进去。”
那小沙弥初时话说得吞吐,然而越说思路便愈是清晰,心志也愈是坚定,竟然也有了几分不容辩驳的威能。
李白心下恍惚,不由自主心头闪过一丝愧疚:“是啊,他愧对何田田,又视何田田为亲人,自然为空明禅师着急。可是在这个小沙弥眼里,世间有救不完的芸芸众生,然而像佛陀一样慈悲的空明禅师却只有一个,他又如何能够作此要求。
李白拱拱手叹了口气,焦急而落寞地离开了华严寺。
寒风凛冽而肃杀,李白一时没了主意,此时此刻回去,他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何田田。不知不觉到了西市街,李白有何觉得索然无趣,冬日万物萧索,即便是西市街也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兴趣的。
更何况,琅嬛阁大门紧闭已经足有月余,他每每去看,每每都是失望,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再去的。
虽然如此作想,李白的腿脚却不怎么听使唤,鬼使神差地便转往了西市街。
西市街上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不热闹,冬日天气寒冷,出摊的少,即使出了摊没什么生意,也都早早地回去了。
李白心下烦闷,天地苍茫,他真不知要上何处去找夜行游女,有几个垂头丧气的赌徒模样的人从附近的赌坊走出来,口中骂骂咧咧,说一些什么真是邪了门了,赌场那黑胖小子连赢了十来天都没有输过,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运气,难道他当真是传说中的赌神转世不成。
李白心下凛然,他怎么忘了曾经和杜浩然去的那家神秘的地下赌场,那家赌场的那个如鬼魅一般的仇夫人也在费尽心机地区找寻孩子,那是否意味着,他能从黑三身上获取到什么线索。
李白这样想着,咬咬牙,走进了长安城中最大的赌坊。
赌坊之中人人哭丧着脸,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黑三,吃惊,害怕,沮丧……还有羡慕。
黑三挺胸叠肚,肥头大耳,才不过半月,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富态了不少,他随手拿着一个筛盅得意洋洋地摇晃:“还有谁要和我赌,筛子、双陆推牌九,赌什么都行。”
他大摇大摆地坐在八仙桌上,扫视了一圈儿,有个不服输的赌徒露出一副不甘心想要试试的表情,刚想应声,却被一旁的另一个赌徒死命拉了回去。
赌场中本来没有什么友情,人人都杀红了眼,然而眼下人人都是输家,只有黑三这么一个赢家,竟让他们生出了几分难得的同仇敌忾。
半天尚未有人应答,黑三也无所谓,横竖他已经将这赌场中人赢了个遍,总是会有不服输或者不信邪的人源源不断地涌过来,让他第二天再赢个盆满钵满。
他见无人答话,懒洋洋地一句:“三爷我也累了,今天便到这儿吧,他拍拍手,一个肥胖丰润,却面如银盆,浓妆艳抹,五官甚是艳丽的胖女伶应声进来,那股子浓厚的脂粉气呛得李白头晕目眩,那胖女伶带着一脸得意又讨好的笑意蹲下身去。
黑三随手掏出一把刚赢来的碎银子,数也没数,随手扯开那胖女伶丰润的酥胸上罩着的襦裙,顺手塞了进去。
那女伶既胖,襦裙本就绷得紧,再塞上一把碎银子,定然咯得生疼,然而那胖女伶浑然不在意,背着黑三便要出赌坊。
黑三舒舒服服地趴在胖女伶背上,正要离开赌坊,忽然见人群中不自觉让开一条路,有个赌徒模样的人引着个粗布麻服的女人走到黑三面前。
那赌徒明明恨得牙痒痒,脸上却挂着笑:“黑三爷,您夫人说是有十分紧要的事儿找您,尊夫人如此着急,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也就顾不得赌场的规矩了。”
李白脸上一愣,这粗布麻衣的女人,不正是黑三的原配夫人么,她的脸上挂着泪,一脸惶然的模样。
黑三从那胖女伶的背上跳下来,忽然狠狠一口啐在了地上:“呸,正正经经赢不了老子,就把这娘们寻来坏老子运气,老子告诉你,老子现在是轩辕赌圣附身,还怕这些邪门歪道不成?”
黑三的夫人见了黑三,一把冲过来抓住黑三的滑溜溜的绸缎袍子,声音里带着哭腔:“黑三,我和你好歹也是结发夫妻,陪你过了十来年苦日子,你如今阔了发达了休了我另娶,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怪我命不好,只是我爹现在咳血咳得厉害,大夫说要吃人参才能好,你如今有那么多钱,盖了有花园的大房子,还雇了十几个丫鬟下人,这些我都不要,求你给我三十两银子买些人参给我爹治病吧。”
那女人满脸愁苦的神色,抓着黑三的袍角眼泪汪汪地哀求。
黑三用眼角嫌恶地瞅了自己的糟糠之妻一眼,突然飞起一脚踹在自己发妻的身上:“呸,你这个贱婆娘还有脸跟老子要钱,老子以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们女人又贱又污秽,来赌场只会败坏老子运气,还有你那死鬼老爹,就他那副贱骨头赔吃人参?我呸,趁早死了干净。”
黑三说完,朝着那胖女伶怒了一下嘴,胖女伶连忙蹲下身子正要背着黑三离开,黑三一脸得意和不屑,冷不丁看见面前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挡住了去路。
李白满脸怒容,捏紧了拳头狠狠地向着黑三:“你还有没有人性,人命关天的事情,你既然赢了那么多钱,为什么不给你妻子三十两银子让她拿去给你岳父治病?”
“你是哪儿来的毛头小子敢管老子的闲事儿?老子的钱爱给谁给谁。”黑三眯着眼睛看了看李白,许是从他的衣饰穿着中看出他家世不俗,倒也多了几分顾忌,口气不自觉客气了三分:“你这好管闲事的毛头小子既然想给这婆娘出头,不如跟老子赌一把怎么样,老子也看看,是不是这婆娘来了,真能坏了老子的运气。”
無錯書吧李白被一腔热血所激荡:“行,我跟你赌,要是我赢了你就给她三十两银子,要是我赢了……”李白咬咬牙,“我就输给你三十两银子!”
“哈哈哈哈哈,你还当老子是从前那个穷汉子,在乎这三十两银子不成,看你这幅穿戴,恐怕也是个有点家底儿读得起书,使得起下人的公子哥儿吧。”
李白涨红了脸:“是又怎么样。”
“老子不差钱儿,老子就是讨厌你们这些体面人的臭德行,整天装腔作势拿腔拿调,看着就讨人嫌,谁家祖上三代还不是泥腿子咋地,要是你输了,老子也不要你的钱,你就脱了袍子趴在地上围着这赌庄爬一圈,一边爬一边学狗叫,你看行不行?”
黑三脸上露出了宛如猫捉弄老鼠一般的戏谑笑意,冲上头顶的恼怒刺得李白一阵发颤,他情不自禁想起了那天在那间黑暗诡异的钱庄,那个叫钱大少的人,也是挂着这样恶毒的笑意残忍地逗弄那个叫牛铁栓的赌徒,怎么,这些人有了几个臭钱,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以凌辱别人为乐么?
黑三见他半晌不说话,冷冷嗤笑了一声:“就这么个兔子胆儿还想着充英雄好汉,什么德行。”
“我跟你赌。”李白双目血红,拦在黑三面前,一字一句从唇齿间迸出来。
“哈,这倒是有意思,你要赌什么,老子随你。”黑三从胖女伶背上下来,懒洋洋地往旁边一坐,斜着眼睛看着李白。
李白禁不住一脑门黑线,他虽然也和杜浩然见识过几回赌坊,但是自己却从来没有上手过,什么牌九双陆马吊也就只是到个名字,以李忠达之严谨方正,要是知道李白迷上了这些东西,那还了得!“
李白咬咬牙,把心一横,看着黑三得意洋洋的样子,面上尽力一脸镇定:“我没有什么赌技,既然如此,我便和你比这最简单的掷骰子,谁的点大谁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