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飞度,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李白在青璃的幻境中,陪着她度过了数载春秋寒暑,在这场幻境中,俪夫人没有被打入冷宫,青璃也没有死在她五岁那年。李白以一个看不见听不着也碰不到的游魂的方式,默默陪伴了青璃好几年,看着青璃从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公主,出落成一个容光美艳,亭亭如玉的公主。
俪夫人年岁渐长,岁月的痕迹一寸一寸爬上了她的眼角和脸颊,楚王彻底遗忘了她,遗忘了那只曾经和他山盟海誓的凰鸟。
而她安静沉默,安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是偶尔望着宫墙外那只高高飞起的风筝,眼神中还有些难以掩饰的难过。
不过幸而她有女儿,俪夫人常说,青璃真不愧是自己的女儿,和她一样向往着自有,总是问她宫外是怎样的世界,有些她可以凭借着昔日遥远到模糊的记忆去回答女儿一二,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只能温柔而略带歉意地笑笑:”阿娘也不知道,总有一天阿璃可以自己去看看。“
母亲只是一个被父王遗忘了的宫妃,所以纵然青璃出落得美若天仙,却依然得不到楚王的垂怜。然而青璃有母亲的爱,在自己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却过得平淡安乐和幸福,唯一的遗憾,可能便是困守在楚宫,没有自由。
李白自幼失去了母亲,他全然能明白这种温暖柔软的幸福,只是他看不见也碰不到青璃,也不知外面的世界流年几何,虽然能够见证青璃长大是很开心的事情,可是李白更多的,却是为青璃沉沦于此而日夜忧心。
他只是一个游魂,什么也做不了,他也不知道这场漫长的幻境什么时候会结束,若没有奇缘,青璃也不会再遇到西王母,唤醒她体内母亲的那一半青鸾鸟的血统飞上昆仑,那是否要等到青璃自然死去的那一天?亦或是,永远永远都不会结束了。
看着自己的阿璃一日日长大,俪夫人眉宇间的忧愁一日胜过一日,经年日久,她终于明白,自己不仅无力去把握君王的恩宠,把握自己的命运,她甚至一点也无从改变阿璃的命运。
随着数位琦年玉貌的公主出嫁联姻,她明白了,她的女儿不会获得她一直希冀的自由,也没有可能风光大嫁,成为一国万人之上的王后,最有可能的命运,不过是成为嫡公主出嫁时候的媵妾,跟随着嫡公主陪嫁给某个异国他乡的君王,成为一个普通的,日复一日等待着君王垂怜的普通后妃。
这样的命途,就和她一模一样。
俪夫人有时候会抱着青璃,看着她娇媚可爱的面容,脸上露出歉然的神情:“阿璃,或许当年母亲应该为你而争宠,若是母亲在你父王心中有那么一席之地,你或许便能嫁的好些,或许能够获得自由。”
而青璃总是扑在俪夫人怀里,声音稚嫩却真挚:“阿璃才不要母亲去争宠,阿璃和母亲永远这样在一起,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命运的转折总是猝不及防,它就发生在青璃十二岁那年。
那一年楚宫大旱,粮食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而导致暴乱四起。
楚王数次祈雨祭司未果,终于在看到一只青鸾风筝时,才想起了自己的后宫之中有一位青鸾鸟所化成的俪夫人。
看着数年未踏入自己寝宫的楚王一朝踏入,不过是因为有所求,而俪夫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应:“妾是楚宫人,为楚国祈雨是妾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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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楚宫的祭坛上,俪夫人一身素衣白衫黑发迤逦披散,腰垂明月珠,手持碧玉杵,脚腕上系着佛宝璎珞,在祭台上翩翩起舞,姿态轻盈,如惊鸿鸟一般。
楚王在高台上看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陷入了沉思。
“装神弄鬼,有什么看头。”灵美人冷哼了一声,神情似是十分不屑。
楚王心中不快,虽未当即发作,却一时间觉得满头珠翠,锦衣华服的灵美人和高台上清丽绝伦的俪夫人比起来,似乎有些俗气。
倏然之间,围观的群臣发出了一阵惊呼——俪夫人舞着舞着,倏然化身为一只青色的鸾鸟,飞入高耸的青云之中,不一会儿,久旱不雨的楚地,竟然真的哗啦哗啦降下了甘霖。
一众臣僚纷纷跪倒在地,感谢神鸟显灵,感谢上苍慈悲。
顷刻之后,凰鸟飞回,化作俪夫人的模样,向着楚王盈盈一拜,“妾身幸不辱命。”
楚王喜不自禁,慌忙双手法扶起她:“孤王得美人如此,真是上天垂怜。”
灵美人站在一旁,却是冷声一哼:“姐姐的真身是鸟,在大王面前却化为人形,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欺君之罪呢?”
灵美人素来娇蛮轻狂,俪夫人倒是也习惯了,本不欲搭理她,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楚王,她本意不过是让楚王为自己解围,圆过去也就罢了。
没想到楚王动了雷霆之怒,竟是以不敬神灵的罪名令内侍将灵美人拖下去,废去位分以戴罪之身安置在冷宫偏殿,每日仅以最粗陋的食物供给,且需每日在神像前跪六个时辰以赎罪忏悔。
灵美人受宠遇多年,从未想过楚王竟会因为几乎闲话就如此重惩自己,不禁花容失色叩首告饶,直到颜面无存,被内侍拖拽着强行带离,头上的华丽的簪环脱落坠地,狼狈不已。
俪夫人看着满脸凄惶的灵美人,神色淡淡,不悲不喜。
祈雨既成,被自己冷落多年的凰鸟却一点也没有自矜自傲,反而十分谦卑柔顺,楚王心中难免有了几分歉疚之意,向着俪夫人说了些此前是孤冷落了你,此后定要对你多些补偿之类的话,他想了想,又问俪夫人要何赏赐,道是无论她立下如此功劳,便是为一国之母也不为过。
彼时楚王的发妻去世不久,宫中众位美人无不对王后之位垂涎,楚王先是不惜重惩了灵美人为俪夫人立威,又当着百官重臣对灵美人如此说,几乎是明示要立俪夫人为新后。
俪夫人沉吟半晌,神色却依旧淡然,一直到楚王催促:“有任何要求皆可提出,孤王皆会允准。”
俪夫人抬眸:“妾身无欲无求,妾身想替阿璃求个恩典,求大王允准,将来在允她自行挑选夫婿,不必远嫁他国宫中。”
無錯書吧楚王当即愣住,他没想到俪夫人竟是提了这么一个要求,不过话既然说出了口,俪夫人提出的要求也不过分,他当时便随口同意了。
虽说事与愿违,楚王也不过是一时起意,也并没有一定要立俪夫人为后的想法,反而为她的不争不抢多了几分兴趣,对她果真多了几分垂怜。
俪夫人神色淡然,柔顺地按着一个妃嫔的本分去服侍楚王,并没有因为楚王的突如其来的爱拂和垂怜而高兴或者不高兴,对于楚王赏赐的金银珠玉,赏赐了下人一些,也挑选了些喜爱的穿戴,但这一切也都仿佛平平如常。
久别胜新婚,初时楚王觉得俪夫人颇有几分新鲜,日子久了也觉得无趣。
楚王好美色,宫中多有内宠,他已经习惯了若是自己端起之内将恩宠和冷落加诸于某位美人的一身,那位美人在短时间之内便会感受到何为云泥之别,何为鲜花着锦,何为人走茶凉,从此对楚王敬若神明,服侍讨好,自己略施一点恩德,便能换来她们百倍的讨好。
然而面对俪夫人时,楚王却觉得自己的恩宠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或者像是一滴水溶在了大海里,让他觉得好生无趣。
他兴趣索然,在宫中转悠时,倏然发现树上有一只断了线的美人纸鸢,楚王一时兴趣,令人爬上树去拾起了那只风筝,风筝上一字一句都写着的是昔日的灵美人对楚王的思念和歉疚。
楚王想起灵美人娇俏可人的模样,当即便命人将灵美人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