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二师兄这些时日的纠结和犹豫么?”君思瑶面上不见丝毫悲伤,甚至还轻轻笑了笑。
冉骜点点头,“嗯”了一声,垂下眼睛。
“那谁才是二师兄心仪之人呢,是紫苏么?”君思瑶依然浅浅地笑着,盈盈望着她,但还未等他回答,君思瑶摆摆手,“罢了,这个问题二师兄不要回答,不管是不是她,我听了心里都会觉得难受。”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浓得让冉骜想起偶然和她一起做糕点时,不甚打翻了盐罐子,糕点里洒满了盐巴,所以阿瑶就拼命往糕点里面加粘稠的蜜糖,一边加一边笑说只要蜜糖足够多,就能把盐巴的味道盖过去了。
然而吃进嘴里才知道,无论外表加了多少蜜糖,内里的盐巴根本掩藏不住,略一尝尝就知道了。
“阿瑶,对不起。”冉骜声音涩然。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就这样一点事情,竟然让二师兄纠结了这许久,是我要二师兄和我坦诚以待的,所以二师兄能告诉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君思瑶越说越快,说着说着,就像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好了二师兄,我们快些去看那猫妖吧,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君思瑶说完,转身欲走。
“阿瑶,你等等。”冉骜叫住了她,他抿住唇:“小师妹,我知道你最不喜欢无辜的杀戮,所以,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放了那个鲛人之王。”
君思瑶的满是哀愁的眸子忽然亮了亮,她重重点点头:“我自然想要放了他,谢谢你骜哥哥。”
冉骜却将头深深地垂下去,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虽然这是双方所愿,但是在阿瑶这样光明纯净的女孩子面前,哪怕玩弄一点点小小的心机,他也觉得自己无颜去面对她。
尽管早有准备,但是踏足刑房时那不绝于耳的咒骂鞭打惨呼之声交织在一处,还是让冉骜与君思瑶不住地皱眉,只是二人既然有事在身,也无暇他顾,径直朝着关押猫妖之处走,转身之时,冉骜见紫苏被落下好远,便叫了一声:“紫苏,你快些。”
紫苏匆忙小跑了几步,抬眼看着冉骜,眸子透出恐惧和忧心:“大小姐冉少爷恕罪,婢子身份微贱,踏入这地方,心中实在恐惧。”
她紧抿着唇,一双绝美的眸子忧惧中还带着委屈,冉骜尚未答话,君思瑶声音淡淡:“此次不同往日,你是随我二人前来,自然无人敢动你。”
冉骜跟着点点头,也不答话,与小师妹径直走了,看也没看紫苏一眼。
他暗暗庆幸自己编了一个狗血的借口,虽然伤了小师妹的心,但是至少可以继续如从前那样对小师妹好,而不是让小师妹总以为自己是因为不满紫苏之事借题发挥。
虽然当日看见紫苏浑身累累的鞭伤时他一时相信,确实有些恼怒于小师妹的娇蛮任性,但是真的用疗伤的功法为紫苏疗伤时,他怎能不发现这鞭伤皆是幻术所化,紫苏其实未伤分毫呢。
他赫然想起,小师妹可是以紫金玉露丹给紫苏疗伤的人啊。紫苏耍了这样的小手段在他面前卖可怜,他虽然勉强可以理解不至于憎恶,但到底是厌烦和轻视了她。
可是偏偏那时候,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可能是妖,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小师妹,便也只能借由紫苏无辜挨打,自己不快来疏远她。
待他听说紫苏果然挨了二十藤条的打,心中还禁不住淡淡一哂:“小师妹果然外表娇柔,内心却十分杀伐决断,比他可强太多了。”
饶是他心里这么想,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当真让他为难极了。
無錯書吧冉骜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不知不觉就到了关押猫妖之处,谢流光前去筹备迎接师父出关之事故而不再,看守猫妖的刑房弟子自然不敢阻拦少爷小姐,只能放他们进来。
然而二人一进来,立刻难以掩饰满脸的怒气——猫妖沧珠被吊在刑架上,不过才过了半日,她便似进行了一轮惨无人道的折磨,遍体鳞伤密布,粉红色的肉皮翻卷着,已经昏死了过去。
君思瑶气得浑身发抖,朝着刑房弟子厉喝:“大师兄应该像你交代过,七日之期尚未结束,猫妖于刑房不过是暂且关押,驯服之权还属于我和冉少爷,你滥用私行,该当何罪?”
那刑房弟子见大小姐如此疾言厉色,正吓得瑟瑟发抖还未答话,忽然高大健硕的四虎正从二人面前经过,君思瑶高声一呼:“四虎。”
四虎应声转头,见大小姐竟然亲自贵步临此,倒头就拜,君思瑶的声音干脆果决,抬手一指那瑟瑟发抖的弟子:“将他吊起来,就用上次那条鞭子,狠狠抽打。”
平日里打得多半都是妖仆,今日能打这些作威作福惯了的刑房弟子,四虎又惊喜又利索,三两下把他绑上刑架便要开始抽,到底有些顾忌,多问了一句:“大小姐也知道俺的力道重,该打多少?”
君思瑶声音冷冷:“打得和这猫妖所受的伤一样多,就够了。”
“得令!”碗口粗的鞭子眼见要在四虎手里虎虎生风翻卷起,那吓得浑身瘫软的刑房弟子濒危之时忽然想到什么,不管不顾地哇哇乱嚷:“大小姐明鉴,小人没有动用私行,小人冤枉啊……”
君思瑶眉头一皱,令四虎停下动作,冷声让他讲。
那倒霉的刑房弟子哆嗦着:“这猫妖送到刑房来时,谢少爷是看她饿得已经奄奄一息了,就让小人给她喂点吃的,以免,以免禁不起这迷心散的药性,小的得了大少爷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可是……可是这不识好歹的猫妖,她竟然对着小人的手又抓又咬的,那人一面说着,一面摇晃着双手。
那双手果然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口子,证实他所言非虚。
那刑房弟子可能自己也觉得委屈,声音里带了哭腔:“大小姐明鉴,这猫妖是妖,可是小人是个人啊,若依照暗香谷的规矩,这畜生抓伤了小人,只怕立时打死也不为过,只是因为有着大少爷的吩咐,小的才只将他打了个半死而已。”
君思瑶长长吐了口气,淡淡吩咐:”四虎,你将他放下来吧。”
四虎虽然有些失望,但到底不敢有丝毫违拗大小姐的意思,只能听命放了那弟子。
那弟子从刑架上滚下来,瞬时跪下去连连磕头,却见君思瑶凝眸看着他:“方才你无故受了惊吓,去账房领两个银裸子,就当是我给你压惊了。”
那弟子不期受了一场风波还得了两个银裸子,更是磕头连连,叩谢大小姐恩典。
冉骜和君思瑶相视了一眼,冉骜会意,立时运起力道来为奄奄一息的猫妖疗伤,那猫妖连饿了数日,又受了这一番折磨,显然受伤极重,待到冉骜为她疗伤完毕,自己显然也折损了不少,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他一扬手未说话,君思瑶早已经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手帕递给了他,冉骜接过来擦擦额头,又随手扔给了阿瑶,默契而熟稔,话也不用多说。
“好了,我已经给这猫妖疗了伤,幸而只是皮肉之伤,应该无甚大碍。”
“呵,当真是稀奇,没想到在这暗香谷刑房还有为了一个妖物去鞭打呢些高高在上的人类弟子的,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有用自身功力去给一个妖怪疗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是个妖怪呢。”
无心的一句玩笑话触碰到了冉骜隐秘的心事,“你住口!”冉骜怒意大起,高声打断了那个声音。
“你是何人?”君思瑶皱着眉头开口,三个人循着声音走去,才发觉说话之人被关押在猫妖隔壁的刑房,身体虽然是人的身体,脑袋却是豹子头,那豹子身上也是遍体鳞伤,鞭痕密布,显然是吃足了苦头。
冉骜与君思瑶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问出:“你就是那只波斯豹妖?”
“没错,就是我。”那豹妖似乎是想笑一笑以表示友好,没想到这一笑牵动着浑身的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
冉骜面露不忍,又运起了疗伤的功力,稍微为那豹妖缓解了疼痛。
“你这人还真是个怪人,看穿戴打扮明明是暗香谷里的大人物,竟然接二连三对我们这样的妖物施以援手,你是不是个傻子呀,唉,这年头,你们人类里头的傻子真是越来越少了。”
冉骜的嘴角抽了抽:“你若是能学会怎么说话,说不定能少吃些苦头。”
那豹妖似乎也被触动了心事,连忙接口:“天晓得我有多不愿意吃这些苦头,我都跟那个穿的跟你差不多的那个公子哥儿说了,不用他费什么劲儿,我甚至不用吃那个什么迷心散,当然吃也无所谓,我就可以对他服服帖帖的当个豹仆,可是我越是这样说,他越是觉得这样驯服我显不出本事,平白让我吃了好些苦头。”
紫苏面色一震,君思瑶更是面露惊讶之色:“从未见过有你这样自愿为仆,舍了自由不要的妖物。”
\"自由,自由是什么东西,能当肉吃么?”那豹妖不屑地撇撇嘴,他睨视了君思瑶一眼:“看你这穿戴打扮,一生下来哪儿会愁什么吃的喝的,可是我,像我这样的豹子,从没有过连着三天都能填饱肚子,还要随时提防着被老虎狮子生吞了当吃的,自由,这自由的滋味还真不如关在笼子里有吃有喝的好受,幸好啊,我天生是个灵力低微的豹妖,勉强可以幻化成人形,就这样混去了王宫里当守卫,当守卫好啊,每天就站着也不用动,到点儿了就有饭吃……”
众人忍不住扑哧了一声,一只高大健壮的豹妖絮絮叨叨地说着站岗吃肉,有种莫名的萌感。
豹妖说着,向着一旁的猫妖努努嘴:“也是我运气好啊,让我遇上了珠珠,珠珠看我和她都是妖物,就提拔我当了了守卫王宫的卫队长,可是珠珠被王后那个阴毒的恶妇设计给陷害了,用你们人说的苦肉计自己在自己身上扎了一刀,为了陷害珠珠,当娘的连亲儿子都扎了一刀,让人拿着那刀跳进珠珠的房中自杀,让她没法子辩解,这恶妇万万没想到,我这天生的豹妖目力极强,虽然站得远,但是看得真真儿的。”
“你果然都看到了,豹队长,那为什么你一直跟我说你什么都没看到,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向陛下说明吧。”远处一个从牙缝里迸出,又是愤恨又是无奈的娇声响起,竟是那猫妖什么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