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思瑶自从出生以来,一直被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从未有丝毫机会可以见到阳光的肌肤,那样莹润柔滑,白皙细腻到如上好的羊脂美玉的肌肤,此时一寸一寸暴露在了灼灼的阳光之下。
而那照彻的阳光晒在君思瑶身上,仿佛是猛然将那白皙鲜嫩的肌肤按进灼热的滚水中,君思瑶发出一声接连着一声痛楚的惊呼,白皙的肌肤大片大片地溃烂红肿,外皮脱落,露出鲜红色的血肉,那血肉也仿佛遭受了烈火的侵袭,转瞬间变成了焦灼的黑色。
在场众人禁不住都倒抽一口冷气,他们只知大小姐有从娘胎里带出的病症,从幼时起皮肤便无法接触日光,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所谓的病症来势竟然如此凶险,方才还粉妆玉琢的大小姐,此时此刻竟然变成了一个被烈火灼烧过黑炭人偶一般。
谢流光全然不曾想到将君思瑶暴露于日光之下她的身体竟然如传说一般起了这样的变化,面上正惊疑不定。
“阿瑶!”冉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双掌也运起周身全部的力道不管不顾向着谢流光攻去,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悔恨,倘若早知谢流光如此癫狂,让小师妹承受这样的痛苦。
那他……那他早该不顾一切地,将阿瑶从谢流光手中夺回来。
“师弟,这定然是这水族奸细的阴谋,她不可能不知晓阿瑶她身患怪症,所以早有准备以掩人耳目。”谢流光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君思瑶面上露出癫狂的神情。
他一面说着,一面发狠似得摇晃着君思瑶的肩膀:“你这妖物纵然能瞒骗所有人,却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疯子,真没想到我会死在一个疯子手上。”君思瑶疼得嘶嘶吸气,牵动着唇角向他露出一点不屑的笑意。
“阿瑶你不会死的!”冉骜早已急红了眼,他一面嘶吼,一面以掌心运起周身的力道,竟是以极强劲的杀招向着谢流光攻来。
“冉骜,你竟然为了一个妖物要对我下杀手么,那好,便是拼着纵虎归山,我也要让你们看看。”谢流光咬紧牙关,他狼狈躲闪堪堪闪身躲过,然后纵身一跃,竟是将所有力量都集中于手臂。
见他如此,冉骜一瞬心神骇然,他想拼尽全力去阻止,却不曾想谢流光竟早有准备,竟然在自己周身布下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冉骜自知无力阻挡,声音里带了哭意苦苦哀求:“大师兄,她真的是阿瑶啊。”
然而谢流光已经听不见了,此时他似是野兽般疯魔,将君思瑶高高举起,一瞬用力重重抛入滚滚茫茫的大海之中。
“阿瑶!”冉骜肝胆俱裂,五内俱焚,一瞬大脑竟是一片空白,他心头升腾起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怒意,他径直上前,声音冷冷的,眼神里却带着决绝凛然的杀意:“谢流光,倘若阿瑶死了,我定然会杀了你,去给阿瑶陪葬。”
他神色木然地说完,不待谢流光回答,纵身一跃跳入海中,勉力寻找着阿瑶。
在暗香谷虽然修行了许多许多精妙的术法,然而这些术法,无一不是在陆地上使用,暗香谷人降服水族的妖物,也多半是等他们着陆后,进行的,然而冉骜刚一入水,顿时便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他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游到了阿瑶身边。
冉骜紧紧抱住阿瑶,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周身皮肤被太阳炙烤得漆黑如黑炭的女子,竟然是他最为熟悉的阿瑶,幸而阿瑶美丽的面庞依旧被斗篷遮盖未受到太阳炙烤,只是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经合上。
冉骜抱着周身冰冷如一把枯柴般的阿瑶,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空茫和害怕,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又缩回去,犹豫了许久,终是将手伸出去探了探阿瑶的鼻息……他的心如坠冰窖,他简直,简直不敢相信。
以他之敏锐,他竟然已经感受不到哪怕分毫有关于阿瑶气息……
冰冷的海水中,冉骜茫然无措地笑了笑,太阳依旧是如此灼热刺眼,可是在冉骜的眼中,仿佛天地万物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便将一切告诉你,也好过让你嫁给谢流光那个疯子,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冉骜紧紧抱住君思瑶,任由眼泪哗啦啦地落下去,他好悔……
李白在他的心中,强烈地感知到他内心的欲望,他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换得时光倒转,倘若真能如此他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君思瑶他可能是不容于世的妖物的事实,前路如何让阿瑶自己做决定。
“青璃尚在船上,他会因此而成为青璃的客人么?”李白止不住想,他心中禁不住万般担忧,青璃说过,若要时光倒转,此等逆天改命之举非千万中无一的天选之人方能有此负福泽,纵然是秦皇汉武这般名垂千古的帝王,也不能承受,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妖物呢。
李白正胡思乱想着,他忽然听见冉骜一声喜极而泣的呼喊,“阿瑶……你……”
冉骜的面上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试了又试,仿佛是有企及出现一般,他竟又倏然探得了阿瑶的鼻息。
正当冉骜惊喜之时,他忽然发现是方才在船上,那位青阁主所赠的琉璃贝,此时竟一张一合,从贝壳扣中发成怒一种莹润洁白的光亮,那光芒竟然一点一点传入阿瑶心口的位置。
“这……”冉骜又惊又喜,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亦在书籍中读到过有关琉璃贝的名字,却只知道它是最以慈悲著称的尊者,西方世界的药师琉璃佛,莲台上的一瓣莲花所化,却不曾想它竟有这般如此生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的功效。
琉璃贝口那莹润的粉末一点点传入君思瑶心口的位置,冉骜目不转睛地看着,其实时间并未过去多久,只是他觉得这一瞬的时间彷如一生般漫长,他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候,只能静静地等待着,等待上苍的垂怜。
忽然轻轻一声脆响,那琉璃贝竟倏然碎了,一阵微凉的海风吹过,琉璃贝倏然化作了齑粉,被风吹散。
冉骜刚刚升腾起的心又倏然坠落谷底,却突然又升腾了起来——他听见一阵淡而轻微的咳嗽,那竟是君思瑶发出的,他心下狂喜看着君思瑶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轻轻地说:“渴……我好渴……”
冉骜的心咚咚狂跳,他只觉得自己哪怕立刻死去也值得了。
他忙不迭地看着君思瑶:“我们上去,我们这就上去……”
他被这巨大的欢喜之意冲刷到几乎什么也想不起,只顾怀着无比欢愉的心情抱着阿瑶从海平面上游回船上去,却全然忘了……此时此刻他若回到船上,将会有一场雷滚九天的大风波等待着自己。
这也是李白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琉璃贝,此时此刻,他心中的震惊竟是丝毫不亚于被君思瑶的生生死死弄得心境七七八八的冉骜。
他认得那枚贝壳——那是他刚刚获得了龙神以鳞片所幻化的身体,却落入海中时候顺手摸到的,当他在船舱中醒来之时发现正握在手心,他觉得这颗洁白的贝壳状若莲瓣,十分有趣,便将它送给了青璃。
这样一枚自己只是随手摸到的贝壳,又怎么会是琉璃贝呢?
他正想着,冉骜却已经抱着君思瑶爬上了船,他冷冷看着目不转睛盯住自己的谢流光,一字一句狠狠从牙缝中迸出:“阿瑶依然在这里,你说她水族的奸细,如今也该闹够了吧。”
他话音未落,倏然有一快如雷动的身形从他身旁略过,冉骜蓦然一惊,却见那快如鬼魅的身形不是别人,却是师父君行早。
“你把阿瑶给我!”君思瑶匆匆一句,冉骜心中虽不知怎么有些不愿,但他忽然念及若阿瑶在师父那里,定然是比在他这里要安全许多,一念及此,他便将阿瑶交到了师父手中。
冉骜心下稍定,转而狠狠地看着谢流光,他却发现此时谢流光也在狠狠地看着他,那神情似乎是要生生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冉骜心中怒意更胜,一字一句从唇齿间迸出:“谢流光,你今日让阿瑶受到的伤害,我定要在你身上一寸一寸偿还给她。”
“我自然已经知晓阿瑶不是水族的妖物,我冤枉了她,自然会向她尽一切可能赔罪。”谢流光盯住他,口中一字一句地说。
冉骜一愣,紧握的双拳倏然松开——原来经此一闹,大师兄自然也明了君思瑶绝不是水族的奸细,一切都只是误会……
他略一沉吟,神色稍稍缓和:“那你最好祈祷有方法可以治好阿瑶,倘若阿瑶可以逃过此劫……看在同门之谊的份上,若是阿瑶可以原谅你,我自然也可以原谅你……”
他一字一句说着,却冷不防听见站在他对面的谢流光倏然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
冉骜皱皱眉头,刚想问谢流光他在笑什么,倏然一股强劲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竟是谢流光抽出了悬挂于腰间,轻易从不示人的那把玄铁长剑猛然向他刺来,冉骜的瞳孔猛然收缩,正满面震惊时忽然想起了什么——
無錯書吧果不其然,谢流光在他耳畔冷言:“真正的水族妖物奸细不是阿瑶而是你,你好大的本事,连我都险些被你蒙蔽,只是你的胆子比你的本事更大,竟然敢在我的面前以原型现身,你难道不知道,我谢流光要斩尽杀绝世间所有的妖物,尤其是水中的妖物!”
冉骜在心中苦笑,果然如此,他怎么就忘了,早在海水里的时候他就有感觉,一触碰到冰冷的海水,他身上那些冰蓝色的鳞片,顿时像是雨后的春笋一样在他的身体上顷刻之间便长满,只是他当时一心顾念着阿瑶的生死,竟然一时间忘记了他自身才是妖物这回事。
如此一想,他的身形倏然顿住。
谢流光手中的剑光阴寒,似是要一剑洞穿他的胸腔。
冉骜想要躲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心中蓦然又有些悲痛,此时此刻这里有这样多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怎么竟无一人出声制止。
也对,谁会去制止一个妖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