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为师命你把剑放下!”冉骜忽然听见一个极具威严如惊雷般的声音,那是师父的声音。
果然,谢流光听了这一声,剑势微微顿住,冉骜心中忽然又觉有些安慰,师父纵然没有出手,但到底出言制止,这就足够了。
师父堂堂暗香谷谷主,又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阻止大弟子击杀一个妖物呢?
“冉少爷!“冉骜正分神之时,忽然听见一声惊呼,冉骜回过神,瞳孔立时猛然收缩,怪他一时大意,只顾沉浸于自己也是妖物之事中,却未曾发觉,谢流光刚才虽然被师父呵止,却并未曾放弃杀他的想法。
谢流光怒目圆睁,趁他稍微失神之时用那把玄铁剑倏然狠狠向他刺来。
冉骜心中已经存了死意,他丢下剑,甚至还扬起唇角笑了笑,闭目待死。
方才他眼神一转,从平静的海平面上他已经窥探见了自己此时的样貌,冰蓝色的眼珠,冰蓝色的头发,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冰蓝色的鳞片,无怪大师兄说他是水族奸细容不得他,他这幅样貌若说不是水族人,恐怕连自己也不会相信。
然而意料之中长剑刺入心肺的疼痛竟然不曾如他意料的那般传来,噗呲一声,是长剑贯穿身体的声音,然后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惨呼。
冉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也没曾料想,竟然是紫苏眼明手疾,竟然在谢流光倏然拔剑之时现出九尾狐之形,凌空一跃挡在冉骜身前,生生为他挡开了这致命的一剑。
冉骜看着气息奄奄的紫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蹲下身看着她,不住地问为何她为何要这样做。
受了这致命的一剑,紫苏似是极为痛楚,她仿佛有很多话要说,此时却连发出声音也难,只能不住地咳嗽着。
冉骜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运起自己最熟悉的疗伤之法来,为紫苏护一点点疗伤,说来也是她运气极好,她以九尾狐之身出其不意地闯来,谢流光剑势还未来得及转,狐身与人身自然不同,所以谢流光的剑势虽猛烈,却未曾伤及紫苏的心脉。
疗伤的雾气只堪堪将紫苏团团围住,紫苏便倏然发出了声。
“谢流光……谢流光狼子野心,说什么误以为大小姐是水族奸细,其实他早就有害死小姐之心……他夜夜在碧水寒潭巡视……其实……其实暗中已经杀了那个可以为大小姐治疗顽疾的鲛人……只是他没有想到……谷主……谷主不顾大小姐的病症,一力将谷主之位传给……传给大小姐,所以谢流光才会……才会狗急跳墙……在今日做出……这样的狂悖之举……”
“你这个卑贱的妖物,竟然连我也敢胡乱攀咬,血口喷人,我当割下你的舌头,将你碎尸万段。”谢流光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面上的神情又惊又怒,他面上的神情几乎是要撕碎了她,他一挥袍袖,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名为暴雨梨花的暗器,只要他将这暗器挥出,便能顷刻之间将紫苏浑身的肉皮一寸一寸割下来。“
那致命的暗器尚未挥出,他便已经察觉了不对,冉骜竟以自己的力量将紫苏的周身布上了一个严密的结界,如此密不透风的结界,恐怕连比他的暴雨梨花再坚硬十倍的利器也难以穿透。
谢流光冷声一笑:“你们这两个妖物……竟然开始沆瀣一气了么?”既然如此,我便索性将你二人一齐杀了。
他话音刚落,面容中忽然又显出那种十分癫狂的神色,冉骜蓦然一愣,他忽然发觉谢流光的眼神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那血红色的眼睛带着凛冽至极的杀意,显然谢流光早已不在念及任何同门之谊,而是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妖物那样,将他冉骜斩于剑下。
冉骜在心中苦笑,其实以他现在的形貌,谢流光要杀他是完全有充足的理由的,他不怪谢流光,甚至可以说,方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死在谢流光的剑下,可是不曾想紫苏竟从斜刺里冲出来,生生替她挡了这一剑。
那现在,他与谢流光相斗,难道是为了紫苏么?
一念及此,冉骜有片刻的犹豫,但他旋即将这个念头从心头挥去,不论如何,紫苏方才有了为他舍命之举,那他此时,为何不能为紫苏而战?他若是犹豫,不就是和在场所有人一样,认为妖物天生就是卑贱么?
他本是妖,又有什么资格这样想。
一念及此,他再也不顾其他,口中捻起一个剑决,竟是以空中流动的无形之气,化作手中的一把有形之剑。
“真没想到,师父的以气御剑之术,竟然被一个妖物所掌握!”谢流光狠狠看着他手中的剑,开局便以一个凌厉的杀招向他攻来。
冉骜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以气剑向着谢流光回击去,然而他却不敌谢流光的刚猛力道,被谢流光的攻势所逼迫,踉跄后退数步,喉头涌起一阵腥甜气。
“今日我便将你这妖物碎尸万段。”谢流光双目赤红,毫不留情地向他以更猛烈的力道击去,冉骜堪堪想要抵御,忽然身前人影一闪,千钧一发之时,竟是君行早亲自闪身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冉骜挡开了谢流光的攻击。
谢流光不敢与师父动手,然而见师父竟然挡在冉骜身前,眸子中立时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师父,您……竟是要袒护这妖物么?”
“住口,你这孽徒,竟敢因权欲熏心要所以重伤本座之女么?”君行早满面厉色,却并未正面回答谢流光的问题。
“师父切勿相信这妖人之言,徒儿也是被人蒙蔽,此事徒儿愿意一力承担。”谢流光语气虽然焦急,眼神里立刻涌动起一层愧色,他到底不敢和君行早动手,按住剑柄,收了剑势。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绿萝又惊又喜的声音:“大小姐,大小姐醒了。”
“果真?”一股巨大的欢愉之气从冉骜的胸腔中胀开,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甚至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个妖物的事,立时急不可待地向着君思瑶奔去。
在场众人看着他的形貌,禁不住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阻拦他。
“二师兄……二师兄……”冉骜听见君思瑶用一种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叫他,这声音入了耳畔,冉骜的理智几乎无法压制住自己想要立时见到君思瑶的渴望,他在心底打定了主意,反正他已经是妖物,倘若他们再不让开,他不介意用一个妖物应该有的方式让他们让开。
“你们让开,让他去吧。”对峙之时,他忽然听见君行早沉沉的声音。
他不由得向着君行早投去感激的一瞥,立时朝着君思瑶狂奔去,他像是一只小野兽一样,猛然推开众人,直到他紧紧握住阿瑶的手。
君思瑶用那双明月一样美丽清澈的眸子看着她,忽然轻轻地笑了笑:“骜哥哥,你不要哭啊。”
“嗯嗯。”冉骜立刻胡乱点点头,紧紧抓住阿瑶的手,他方才一路过来,已经尝尽了这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之人的冷眼,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眼下这幅样子,阿瑶的看他的眼神没有一点惊讶,没有一点厌恶,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如往昔。
她似乎是想抬起手来摸摸他的脸,可是她那如枯柴一样的手臂没有半分力气,君思瑶只能淡淡地笑着,用微弱的声音问:“骜哥哥,这才是……才是你不肯娶我的理由是么?”
鼻头又是一阵涩意涌来,冉骜艰难地忍住,他点点头:“是。”
“那你依然喜欢我是么?”君思瑶的眼角竟弯了弯。
不待任何思考,冉骜立时点头。
無錯書吧“真好啊,这个原因……比你爱上别人对我而言要好太多了。”君思瑶虽气若游丝,但竟带着一种惊喜至极的欢愉,让冉骜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他只能死命抓住。
君思瑶浑身因为遭受了日光的照射,变得焦黑萎缩,唯有一双眼睛还清澈透亮,她眼眸微转,见所有人的围了上来,君思瑶朝着君行早虚弱地笑了笑:“阿爹,我不疼……您别难过。”
君行早禁不住抬起手来擦擦眼角:“瑶儿你放心,为父一定给你招来最好的大夫。”
“爹这些年为我找的大夫还少么,生死有命吧。”君思瑶无奈地笑笑,目光却转向了紫苏身上,她忽然艰难地笑了笑:“我方才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是我的意识却是清醒的……我知道是你救了冉骜哥哥……你很了不起……。”
紫苏不期君思瑶竟会对着自己说这样长的一段话,她身份太低,此时也不敢上前来说些什么,只能无措地垂下头:“紫苏并未多想,只是斜刺里瞧见箭射来了……”
“既然你救了冉骜哥哥……冉骜哥哥也心仪于你,那我便……成全你们二人吧……”她说着,勉强笑了笑,“这是你应得的。”
冉骜一时错愕,他没有想到君思瑶在生命垂危之时竟然做出了这样一个荒谬的安排,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急急地摆手,可是君思瑶却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阻止他再说下去。
她转而望向君行早:“爹,您说过您不再管暗香谷的庶务,而我是谷中的继任谷主,也就是说……接下来暗香谷中的一切事宜,皆……皆可以由我来安排是么?”
君行早面上微微一顿,终是点点头:”是……你是本座亲口承认的暗香谷继任谷主,你说得话,他们无一人敢不从。”
“咳咳……”君思瑶面上面上露出欢喜之色,她勉强抬眸,看着周遭本是来参将她的订婚典仪的诸多外室弟子,用力抬高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命诸位,无论冉骜是人是妖,他都是暗香谷的冉少爷,是我的二师兄……诸位需待他一如往常,任何人不得怠慢于他,明白么?”
众人不期君思瑶竟说下了这样一道命令,他们看了看冉骜的形貌,禁不住面面相觑。
君行早眸中精光一轮,冷冷朝他们看了一眼,一众人等会意,连忙齐声道谨遵未来谷主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