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骜感受到周遭的氛围倏然变得凌厉,他知晓知晓自己猜对了。
那老者神色神色凛然,凝视了他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是何人?”
冉骜神色淡淡,如实作答:“我是暗香谷君谷主的二弟子,冉骜……”
他话音未落,便有几个按捺不住的鲛人亮出随身的兵刃,面上杀意顿显,为首一个恶狠狠盯住冉骜:“长老,让我们绑了这暗香谷的二少爷,去换回我们的王上。”
“退下。”那被称为长老的人鱼老者厉声呵止了这莽撞的人鱼,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冉骜,冉骜知晓他在想什么,面上微微露出苦笑:“我从前一直是人,却不知何时长了这样一副水族人的样貌……现在我也不知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老人家,您可以告诉我么?”
“你确实是水族人不错。”那年老的人鱼神色温和,一面说一面仔细打量着他:“确实……许是到了一定年纪,你体内隐藏水族之力才逐渐觉醒,只是……老朽见识浅薄,也实在看不出你到底是水族何种。”
“您和这个暗香谷来的贱狗废什么话,就算他是我水族人,从前作为暗香谷的狗贼时,也不知是残害了我多少水族同胞兄弟。”为首那个神色狰狞,狠狠看着冉骜。
“冉骜行事自有缘由,从未有过滥杀无辜的时候。”被这一口一个贱狗、狗贼的鲛人触碰到了内心隐藏着的骄傲,冉立时神色凛然,一字一句为自己辩白。
那鲛人被他的气势所迫,只能暗暗冷声一笑,却也不再言语。
冉骜的目光又落在那老者身上,只见那老者看着自己的目光从容而平和,却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震慑力,让人不由自主在敬畏之余心生好感,冉骜转过身,向着那老者恭敬地作揖:“老人家,冉骜愿以性命起誓,若是冉骜能重回暗香谷,定然将贵族之王寻回。”
“凭什么信你,你不过是为了逃脱而花言巧语罢了。”那个年轻的鲛人又按捺不住冲动,立时恶狠狠地说。
“无鳍,你住口。”那鲛人老者厉声呵止为首的鲛人,转而吩咐左右将他带走。
那个名叫无鳍的鲛人被其它得了吩咐的两个鲛人一左一右叉住,依旧回头大嚷:“爹,恶贼狡诈,你不可妄信啊……”
冉骜一愣,这个名叫无鳍的冲动鲛人,竟是眼前这鲛人长老的儿子么?
他正想着,那鲛人长老竟也还了他一礼,神色甚是温然:“犬子莽撞,还请公子勿要怪罪。”
冉骜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长老称在下冉骜就好。”
那老人用一双古井一般波澜不惊,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看他,声音郑重:“冉公子虽为我水族之人,到底生长在暗香谷,亦未曾奉过我王为主,又为何要做出这样的承诺?”
冉骜深深吸了口气:“因一位同为暗香谷中人的挚爱所托,她心地纯良无暇,言说贵族之王何其无辜,实在不赢遭此横祸。救他性命,乃是冉骜挚爱临终所求,冉骜不敢不从。”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连那鲛人老者亦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暗香谷中,竟有如此良善之人?”
冉骜点点头:“她的良善和胸怀,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他顿了顿:“再者,冉骜到底是水族人,不论到底是何种,也未曾奉过飞羽为主,但到底和鲛人一族同气连枝,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冉骜说着,从腰间抽出那只白玉笛,吹奏起那一曲在月圆之夜欢快的曲子,一众鲛人面面相觑,有些还忍不住跟着轻哼两句。
一段过后,冉骜放下白玉笛,神色诚恳地看着那老者:“不瞒长老,这首曲子是冉骜生来就会吹奏的。”
”果然……虽然化为人形,但到底天生是我水族一脉啊。“那老者看着他的目光多了些信任和暖意,半晌,他伸出手来:“老朽瞧冉公子这白玉笛甚妙,不知冉公子可否将此物赠与老朽?”
冉骜一愣,稀里糊涂的点点头,将白玉笛递过,语气依旧谦和:“长老觉此物合眼缘,是这白玉笛之幸。”
那老者将笛子收下收在袖中,倏然哈哈一笑:“老朽要了冉公子的白玉笛,自然也得回赠公子些什么,不然不是显得老朽倚老卖老占人便宜么。”
無錯書吧人鱼长老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掏出一物,此物通体雪白莹润,散发着柔软温和的光泽,冉骜神色一凛,他虽然不知此物为何,但是看其模样光泽,此物的用途他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他看向鲛人长老的目光,不仅多了几分感激和钦佩。
那老者看他神色的变化,知晓他已经猜到个大概,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冉公子赠给老朽白玉笛,老朽便以这白玉云母回赠吧,公子甚是需要此物。”
鲛人长老说着,将手中的白玉云母递给冉骜,目光落在了冉骜胸口的伤处上。
一众鲛人虽然无人敢当面反对长老的决定,却也禁不住窃窃私语,面露怨意。
这白玉云母刚刚到了手上,冉骜便已经感受到了他强大的治伤能力,其愈合能力之强,连暗香谷奉若至宝的紫金玉露丹也无法在如此迅捷的时间治疗如此大面积的伤口。
冉骜略有迟疑,还未等他开口,那长老神色温和地应答:“鲛人命长,老朽有幸活了数百年,自问颇有些识人之能,老朽看你这后生目光空明澄澈,吹奏的笛声亦如你的眼神般透亮干净,所以老朽愿意相信你做出的承诺,你既要去救我族之王,老朽以白玉云母赠你助你疗伤,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一众鲛人的抱怨之声一瞬间止住,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冉骜,目光有狐疑,有猜测,有不屑,但到底都温和了许多。
冉骜心中漾起一种因为被信任而倍感感激的念头,他甚至忽然明白了燕赵那些慷慨悲歌之士为何愿以性命为报偿。
白玉云母果然愈伤能力极强,冉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好,冉骜这才发觉,除了那处致命的剑伤,谢流光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口还真不少,果然是铁了心要致自己于死地。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向着那鲛人老者:“敢问长老,贵族王上功力如何,术法如何?”
“王上既要庇护我鲛人一族,自然武功不弱,但鲛人体质孱弱,更善于术法,在陆地上或许不及你们,但是若是水战中使用术法,以王上之能,几可算是罕有对手。”鲛人老者毫不迟疑,立时便回答。
冉骜眉头深锁,他的脑海中禁不住回想起师父君行早对于谢流光的评价:“你虽利欲熏心,到底不失光明磊落……”
以师父对于谢流光的了解,自然不会评价错他,他没有猜错,这一次他确信他没有猜错,谢流光是冤枉的,那鲛人之王并没有死。
这猜测让他不敢再做逗留,胸口的伤口刚一愈合,他便立时从那波澜壮阔的海中世界冲出来,举目四望,搜寻着谢流光的身影。
他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