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风平浪静,碧水寒潭处依旧是一汪盈盈的碧水,美得像一块世间最好的猫眼石。
冉骜略一沉吟,拱拱手:“师父,徒儿谙熟水性,便由我下去一探究竟吧。”
君行早尚未置可否,谢流光眸中两道锐利的冷光便向刀子一样向冉骜扫来:“你这狡诈的恶贼,此时让你入水,岂不是让你这恶贼趁机带着你那鲛人主子逃脱?“
冉骜看着双目紧闭,除了一点微弱的心脉几乎与活死人无异的君思瑶,怒气倏然涌上,他扬眉冷然看着谢流光:“师兄只顾说我是恶贼,可是若真如紫苏所说,师兄早处心积虑要害死阿瑶,那我冉骜定当要亲手为阿瑶复仇。”
“呸,你这水族恶贼若再恬不知耻称我为师兄,我定要将你的舌头割下来。那九尾狐狡诈阴狠,装腔作势诬赖于我,我谢流光未曾做过便是未曾做过,倘若那鲛人当真死了,我情愿以死谢罪告慰小师妹。”
冉骜切齿咬牙:“倘若那鲛人当真死于你手,证明紫苏所说属实,我会亲手杀你。”
谢流光勾唇冷笑:“若是你主子未死证明我无罪,我定要亲手斩杀你这处心积虑蛊惑人心的水族恶贼,将你的肉一片一片活剐下来。”
\"够了,你二人方才所说之言本座都听在耳中,如今人都到齐了,那鲛人是生是死,一看便知。”
眼见随行之一众弟子都陆陆续续到齐,君行早深深看了二人一眼,他面色凝重,一步步走上前去,亲手按下了藏在暗格中那足以触发沉在碧水寒潭中的绝密按钮,随着轰隆隆的声音,那二十八根巨大的锁链从碧水寒潭极深之处轰然升起。
被二十八根玄铁锁链绑缚的鲛人,此时双目紧闭,他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周围依稀可见血迹干涸的痕迹。
冉骜,他登时宛如五雷轰顶一般怒意上涌,几乎无法自持,再次看向谢流光时,眸子中似乎是要喷出火来将谢流光生生烧死。
谢流光则是满脸震惊,他踉跄后退一步,口中不住地喃喃:“这……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一定是水族妖物施下的苦肉计……对,你也是水族人,莫非这鲛人之王是死于你手嫁祸于我。”
一念及此,谢流光狠狠看着冉骜,面上又惊又怒,似要狠狠撕碎了他。
冉骜怒极反笑:“谢流光,你莫不是忘了,这绑缚鲛人的玄铁锁链之上有师父亲手部下的结节,除了你与师父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师父怕阿瑶缠着我做出放了这鲛人之王的荒唐举动,连我都没有告知,所以能杀谢流光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谢流光的眸子微微一沉,显然冉骜所说句句属实。
倏然噗得一声,一口鲜血从谢流光口中喷涌出来,冉骜面上一愣,谢流光素来心性高傲,莫不是当真被冤无处辩白,以至于气血翻涌才会吐血?
他正胡思乱想着,倏然一声脆响,一把十五寸长,精钢打造的匕首落在他的脚下。
冉骜的瞳孔猛然收缩,方才的疑虑顷刻间消弭——他认识这把匕首,从上面奇特的花样纹饰他能一眼看出,这是谢流光在波斯国都时,请波斯王宫御用的铁匠为自己打造的一把匕首。”
君行早望着自己昔日的爱徒,眸子中竟饱含了千万种情绪,他深深叹息了一声:“流光,你虽利欲熏心,到底行事光明磊落,也不算是卑下小人,这一点为师深感欣慰,不管如何,也愿意承认收过你这样一个弟子。”
無錯書吧谢流光看着师父,张张嘴似是有很多话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君行早神色颓然,似是顷刻之间老了十岁,他声音沉沉:“待你去后,为师允诺定然将你的尸身带到南海,与你的父母葬在一处,为师愿意承认收过你为弟子,但是暗香谷便不留你了……阿瑶她……定然不愿意与你葬在一处……”
谢流光神色凄怆,他忽然裂开嘴,发出一阵哀伤至极的大笑,口中断断续续说:“无怪师父……确实是我……高明……当真高明至极,高明到连我谢流光自己都信了……”
冉骜阴沉沉看着谢流光,心中的恨意如火山喷涌,若不是顾及君行早亦在此处,他几乎欲扑上去将谢流光的肉一片片撕咬下来。
谢流光亦感受到来自于冉骜的凛冽杀意,他面上分毫不让,二人竟如同两只蓄势待发的野兽一般。
君行早的目光,落在了谢流光随身佩戴的那把削金断玉的玄铁宝剑上。
谢流光会意,他扬手拿起宝剑,冉骜见他如此,亦将隐忍好久的杀意释放而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跃而起,立时便将周遭陈列的兵器正中的那把银枪握在手中。
两只蓄势待发的野兽,此时竟已呈了狰狞之态。
谢流光将恶狠狠的目光从冉骜身上移开,他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君行早重重叩了三次首,再度抬起时谢流光额上猩红一片,言辞亦难掩哽咽之意:“事已至此,弟子无从辩白,于自己于师父,弟子都应该自刎当场以谢罪,然而弟子不服,且弟子曾将发誓,无论如何定要杀尽水族妖物为我父母双亲复仇,所以弟子不能放过冉骜,待到弟子手刃冉骜,纵然师父要将弟子千刀万剐,弟子亦没有半句怨言,若有来生,纵然为奴为仆,弟子亦愿侍奉师父膝下。“
他话音刚落,冉骜便冷声一笑:“似你这般恩将仇报,欺师灭祖之徒,也敢说来生要为奴为仆之语,我曾在心中立下誓言,倘若你早有谋害阿瑶之心,我定要亲手为阿瑶复仇。”
冉骜狠狠说完,亦如谢流光一般朝着君行早重重叩首:“师父,真身为妖非我能选亦非我所愿,弟子承蒙师父教养,在暗香谷中长成,如今亦知师父面对我时之为难,求师父应允徒儿亲手为阿瑶复仇,待到徒儿手刃谢流光,纵然有小师妹临终之语,师父要杀我亦或是将我驯化为妖仆,冉骜听从师父安排,师父若杀我,来生我定修福修德华身为人再投师父门下,倘若师父留我性命,驯化我为妖仆,我定一如既往,侍奉师父身前。”
“似你这等阴险狡诈的卑贱水妖,还妄图侍奉师父左右?”谢流光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狠意,倏然挥剑向着冉骜狠狠刺来。
谢流光翻身一滚,堪堪避过了那刚猛至极的剑势,他分毫不让,手中的银枪宛如一条白龙,带着凛冽的杀意向着谢流光狠狠回击过去,转瞬之间,那银枪中堪堪幻化出数十条小白龙,满天满地朝着谢流光击去,谢流光不甘示弱,如虎啸龙吟般厉声一咤,震天彻底的吼声让那些小水龙一瞬化为齑粉。
谢流光长于武道,功力霸道刚猛,手中那把玄铁宝剑将其刚猛之力进展无余,竟有劈山裂地之势,将谢流光手中的银枪生生砍断。
冉骜虽然在武器上落了下风,然而他的武力本就不敌谢流光,而是长于术法,虽没了武器,但是凭借出神入化的咒术,他将周遭严防死守,滴水不漏,偶然术法得手击在谢流光身上,亦让谢流光左支右拙,难以应对。
二人凌空缠斗,一招一式都带着你死我活的杀意,不知不觉已经打到了海边的山巅之上。
谢流光手持利器攻势猛烈,冉骜没了武器到底占了下风,虽偶有得手,但是缠斗久了不免力有未逮,颓势渐显。
冉骜一个不留神,手臂上被谢流光划出一道血口子,冰蓝色的血液顺着伤口大片大片渗出来,这是冉骜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血液,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蓝色液体,将他最后一点点希望击毁,无声地宣告着他确实是个妖物,再没有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
这一恍惚,冉骜的气势便又弱了三分,然而谢流光看见冉骜那冰蓝色的血液,心中怒意翻涌,气势又多了三分,冉骜本就不敌,如此此消彼长,冉骜立时露出败势,他虽奋力抵挡,片刻之间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终是被谢流光当胸一剑狠狠刺穿,重重跌落入海中。
冉骜的瞳孔逐渐涣散,濒死之际他垂首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谢流光果然好准的剑法,那伤口果然不偏不倚洞穿了心口。
冉骜神色凄怆:“对不起阿瑶,我到底没有替你报了仇。”
紧接着,扑通一声,冉骜重重跌落入海中。
然而想象中死亡带来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一瞬间消失,许是水族的天性使然,冉骜跌落入水中之后竟觉得比在岸上时候身体还要舒服许多,意识和知觉竟全然没有消失。
但是他的心口明明被洞穿,落入海中又怎可能不死?
冉骜蓦然一愣,电光石火间他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冉骜心神一凛,恍然惊觉自己心脏的位置竟与常人不同,而是在胸口正中,许是一时情急之下,谢流光竟然忘了。
既然未死,冉骜便索性坐下来想要运起功法来自行疗伤,可是他受伤颇重,身体已无力气,在水中使用疗伤的功法,实则也是事倍功半之事,冉骜苦笑,索性什么也不做,默默欣赏起海中的奇景来。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色彩斑斓的游鱼和珊瑚,除此之外,此处还零零散散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珠贝,这些珠贝的纹饰都彷如鱼鳍一般,五颜六色,甚是好看。
冉骜远远地瞧见一块色彩斑斓的巨大珠贝,倒是分外别致,他一时好奇,支撑着向前了几步去看,而后索性坐在那珠贝上好好歇息。
谁知他刚一做下去,那珠贝竟然自己滚动了起来,冉骜一时不查,险些摔了趔趄。
谁知那色彩斑斓的大“珠贝”竟然冷不丁开了口,竟是个老人家略带抱怨的声音:“你这后生不老老实实寻找白玉云母,偷懒耍滑,还一屁股坐在本长老背上,实在太没个体统,你是谁家的后生,本长老需得让你家人好好管教你不可。”
冉骜也是一愣,仔细一瞧,这“珠贝”竟是个人身鱼尾的老人家,虽然眉须皆白,年已老迈,但是精神矍铄,且从形貌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定然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这个人鱼老者许是看冉骜面生,也一直打量着他。蓦然间,这老者让冉骜想起一人,他禁不住开口:“你是鲛人,飞羽可是你族之王?”
那老者立时目露凶光,神色倏然变得警觉,不知何时,冉骜倏然发现他身后那些大大小小的珠贝竟一个个站了起来,在那颇有威严的老者眼神暗示之下,纷纷靠拢,团团围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