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清晰地感受到冉骜的心意,心情焦躁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近乎本能地觉察到在紫苏甜软妩媚,乖巧柔顺的外表之下,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冉骜却浑然未觉,只顾大步朝前走。
李白在心里默默为冉骜捏了把汗,他强行收拢心神,静观其变,却也万般好奇这个一夕之间命运轮转,几乎改天换地的少年,今后的命运究竟如何。
冉骜自然不知李白的这些心思,他一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然而一路见了他的指点和议论却依旧不绝于耳,除了以前那些论调之外,有说多年的师兄说杀就杀,妖物果然心性恶毒至极,谷主为何不立时除魔卫道。有说谷主此举定然另有深意,说必定是放长线钓大鱼,待到时机成熟,将此獠及其同党一网打尽。
这些言辞,冉骜原本听得心惊肉跳,他狠狠攥紧拳头直至指节泛白,用尽全身力气才按捺住内心的激愤,这时候他听一人暗搓搓地说:“这大小姐明明是被水族的妖物设计陷害,却没想到到死还要一力保全这妖物,莫不是被这妖物蛊惑,以至于心智昏聩了不成。”
另一个立时咬着耳朵打断他:“要我说,谢少爷他一向恨妖如仇,哪里有看错的时候,照我说,现在这妖怪杀死了谢少爷来个死无对证,那大小姐没准就是水族来的奸细,谷主怕真是因为丧女之痛被打击的太深,以至于不愿意承认罢了。”
那两人话音未落,身体骤然有种失重之感,双脚一瞬间离开了地面,竟是被人提起来。他们眼角的侧光看到一抹冰蓝色的鳞片,顿时一同发觉自己是被冉骜提起,不约而同吓得面色惨白,哭丧着脸:“冉少爷饶命,小的嘴欠,都是小的胡说八道,冉少爷大人大量……切莫……”
他们话音未落,就被冉骜一手一个扔进海里,这两个人偏偏还不熟识水性,嗓子里灌了几大口又咸又冷的海水,眼见就要咕嘟咕嘟往下沉,正在这时,又是一道身影凌空越过,在二人将要下沉之时,拎着二人的后颈将二人扔在甲板上。
捡回一条命的二人看清那道身影正是冉骜,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口中不住地嚷嚷:“谢谢冉少爷饶了小的狗命。”
两人连连磕头,待到抬起头时,冉骜的身影早已大步流星地走远,确定了冉骜已走,立刻发疯一样狂奔,口中大喊着:“妖物伤人,妖物伤人性命。”
冉骜站在君行早的房门前,想要伸出手去敲门,双手伸了出去,却又有些犹豫,此时门内传来君行早沉沉的声音:“你进来吧。”
既得了吩咐,冉骜这才跨入其间,君行早背着身站着,声音淡淡:“你方才好大的威风啊……”
冉骜心神一凛,立时跪下声音恳切:”弟子方才冲动……但是那二人言语之间……提及……”
“提及你是妖物,提及你亲手杀了流光,提及你别有用心?”可是事实的确如此……你有什么忍受不了的。”君行早眼神冷厉,甚至是有些失望地看着他。
若仅仅是如此,弟子当然愿意承受,可是他们在言语之间辱及瑶儿,说瑶儿是水族的妖物,说师父您被水族人蒙蔽……弟子这才按捺不住。”冉骜说着,仿佛又想起方才那一幕,不由自主再次攥紧拳头,“弟子自然明白自己此时处境尴尬,他们如何说弟子……弟子全然可以忍受,可以不予理会,然而他们这般侮辱师父,侮辱瑶儿……弟子……”
冉骜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他咬着牙,眼睛直勾勾看着地面。
君行早没想到他如此说,神色也微微有些松动,他轻轻一抬手:“你且起来。”
冉骜依言站起,神色依旧保持着紧绷的姿势。君行早看着这个从形貌上已经完全沦为有明显水族特征的妖物弟子,轻轻叹了口气:“是你自己要求留在这里照顾瑶儿,那不管是怎样的流言蜚语,你听在耳中,都需得视作过眼云烟。否则便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弟子还有一法,请师父成全。”冉骜眉目微皱,显然在心中思量许久,他深深吸了口气,冰蓝色的双眸注视着君行早,初时有些怯生生,而后变得坚定。显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君行早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着他的神色接口:“你要如何?”
“弟子想带阿瑶离开暗香谷,天下之大,长安城汇聚天下名医和各种珍稀的药材,弟子游历天下,一定可以为瑶儿找到苏醒的方法,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君行早面无表情:”还有么?“
“还有……弟子虽然是水族人……妖不错,可是放眼典籍记载,似乎从未出现过似弟子这般形貌的水族之妖,连水族长老都不知弟子到底是何种族……弟子想要游历天下,也是冀望可以发现自己究竟是何种人。”
君行早的脸色阴沉了几分,牵动着嘴角冷笑:“这么说,你果真和水族妖物有所勾连,当真是本座的好弟子啊。”
冉骜一时无措,立时着急忙慌地解释自己此前被谢流光打落水中,侥幸得水族族长相救治好了伤势之事一字一句,毫无隐瞒地解释。君行早不知冉骜竟有这番“奇遇”,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無錯書吧然而这话道是进一步提醒了冉骜,冉骜眼神霍亮地看着君行早:“师父,此前小师妹罹患的怪病,确实唯有鲛人之王的皮可以医治,然而水族疗愈之能之强,也是时间所罕有,倘若师父能容许弟子前去水族……那么……”
“你的意思,是本座允许你这个和水族勾连之人,带着本座的独女,暗香谷的大小姐,去与暗香谷世代为敌的水族?”君行早怒极反笑,冷冷看着冉骜。
冉骜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一时冲动,提出的建议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他慌忙摇头:“弟子……弟子失言,弟子考虑不周,请师父恕罪。”
君行早的脸色依旧阴沉:“亦或是你想带她离开暗香谷,离开这有成千仆役可以驱使,珍奇药材可以当流水一样喂给瑶儿的地方,却要让吊着这剩下的一口气,和你远赴千里之外的大唐,和你这妖物颠沛流离,四处流浪,冉骜,倘若瑶儿知晓你如此自私,她是否会后悔在自己濒死之时,还在本座面前一力保下了你不知她心中,可是会后悔?”
这话说得极重,冉骜禁不住冷汗涔涔,他暗骂自己蠢钝,只知自己对瑶儿一片真心,却忽略了君行早对君思瑶同样是一片拳拳的慈父心怀。
他一时踌躇,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艰涩地开口:“弟子愚钝,还请师父示下。”
君行早见他如此,神色微微和缓,他甚至走上前去,拍了拍冉骜的肩膀。冉骜被师父这个颇为亲密信任的动作弄得有些错愕和感动,他抬起头,却见君行早的神色和缓了些:“罢了,本座也知晓你方才所言皆是为了瑶儿,关心则乱而已。”
冉骜呐呐,正将自己纷乱的思绪理清,忽然听见君行早温和的声音:“本座问你,你是否当真对瑶儿一片痴心,为了她甘愿做任何事?”
“这个自然,师父,不管我是人是妖,为了阿瑶,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回答这样的问题,少年的眸子闪亮如星,想也不想立时便回答。
“如此便好。”君行早点点头,“你方才的提议本座虽不觉荒谬,然而你有一言提及,倒是甚有道理,便是你方才提及的水族有极为强大的疗愈之能。”
冉骜立时冷汗涔涔,还未等自己开口,君行早便先一步安抚了他的情绪:“本座也并未疑你有私通水族之心,只是你确是水族无疑,本座虽不知晓你是何物,只是观看你头发,眼珠,还有鳞片所呈现出的蓝色是如此精纯通透,丝毫不逊色于鲛人之王飞羽……”
冉骜一愣,他依稀意识到了君行早想说什么
君行早静静地看着冉骜,知晓他已然明白,他沉默半晌,缓缓问出口:“你可愿意。”
自小他在修行疗愈方面的术法时,便已被众人惊觉乃是惊才绝艳的不世奇才,小小年纪便能把疗愈术法修习到如此精纯通透的程度,他如今才赫然明白,他有如此出众的疗愈天赋,也是因为他是水族人,君行早方才的意思不言自明——若有一天,以他的性命能够救了阿瑶,他可愿意么?
“弟子愿意,只要能够救瑶儿性命,弟子虽死无憾。”冉骜的面容中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回答,他的眼睛晶亮,眸子中透着欢愉的喜气,声音更是十二分的诚恳。
只要能救阿瑶,莫说用他的性命,纵然他要死上千百回,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他唯一在意的……不过是能不能救阿瑶性命而已。
一念及此,他的眸光微微黯淡,有些担忧地望着君行早:“师父,弟子只怕自己灵力低微,有心无力,无法救阿瑶。”
“本座让你来此,便是为此。”君行早说着,郑重其事地打开了一处暗格,从那暗阁中拿出一部“书”,仔细一看,那“书”竟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淡蓝色贝壳,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一些文字。
冉骜错愕地看着这些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贝壳,上面记载着许多专属于水族的禁术秘法,冉骜只略略一看,便能看出上面有颇多血腥至极的秘法来增长灵力修为,只是那些秘法背后,不知蕴藏了多少无辜生灵的尸骨累累。”
“师父……这是何意。”冉骜不知为何心头一阵发寒,他垂着眸,涩声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