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骜回到君思瑶房中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冉骜才惊觉自己竟在外面呆了如此之久,天色不知不觉竟又黯淡了下来。
这么说来,阿瑶岂非没有用过午饭,纵然紫苏在那里,但是若没有他以内力输送,阿瑶又如何进食,阿瑶的身体如此虚弱,随行的船医特意交代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断了滋补的汤药才能吊住阿瑶的性命,冉骜的心中升腾起一种恐惧之感,他不管不顾,火急火燎地朝着君思瑶的房中狂奔。
房中果然无人,一碗冷透的汤药搁在案上,显然并未动过,冉骜心下骇然,顾不得其他,连忙扶着君思瑶坐起来,将力道凝结在掌心,立时往阿瑶的体内运气,然而这一运气之下,冉骜心下更是惊惶——阿瑶虽然气脉紧闭,但所幸还有一息尚存,他绵长深厚的内里总能如涓涓细流一般从那尚存的灵巧中输入进去,而现在,这内里入体,不知为何,竟然彷如石沉大海一般,根本无法进入君思瑶的身体。
“冉少爷回来了?”耳畔传来一个少女温柔娇俏的声音,冉骜猛然回头,看见紫苏的身影。他看着紫苏满脸的喜意,不禁阴沉了脸色。
無錯書吧他的双拳痉挛,冷声看着紫苏:“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紫苏神色一愣,迟疑着将手中的碗筷放下,冉骜冷眼一瞧,那碗中竟是刚刚熬好的蜂蜜银耳羹,怒意登时心头窜起,他一扬手将那碗蜂蜜银耳羹砸的粉碎,她狠狠望着紫苏,眸子中一片失望:“阿瑶她尚未进食,你却去做什么汤什么羹……若是你不愿承担起照顾阿瑶的责任,所谓的照顾阿瑶不过是为了讨谷主欢心,为你自己争取到些什么……那好,从今往后你不必再照顾阿瑶了。“
紫苏愣愣地看着他,眸子中透出一丝恐惧:“冉少爷……我……”
冉骜将拳头攥住,攥得咯吱作响:“我不会将此事告诉师父,你去让绿萝过来服侍阿瑶,今后你便可以歇歇了。”
他说着,再也不理会紫苏,自顾自地去继续去看阿瑶,紫苏咬咬唇,却始终站着不动……她并不是个大度之人,得了君谷主青眼有了节制下人之权利,她便借口绿萝忠心踏实适宜煎药,白芷轻巧教程快事宜送药将二人遣走,从此不再让她们近身服侍君思瑶。
绿萝对她素来无甚好印象,得了这样的吩咐时竟然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她不安好心,冉骜也劝说过她不如将绿萝调回来,被她搪塞过去。
而现在冉骜直截了当地提出将绿萝带回去来照顾君思瑶,无异于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然而冉骜自然不会在意她这些心思,见她来回踟蹰不走,气性上涌,一挥袍袖正要将她掷出去。
紫苏避之不及,重重跌落在门口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柔弱的惊呼。
“啊呀,紫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让老朽看看,你可有伤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他听见紫苏强忍痛意的声音,“韩医官,我不要紧,你快去看看大小姐闭气可结束了?”
“老朽正是来查看的。”医官叹了口气。
冉骜却愣了愣:“闭气?”他匆匆迎上去,那医官乍一见了冉骜,面上立刻露出惊恐的神色,冉骜知道他是见了自己这幅水族妖物的“尊容”心生忌惮,顾不得什么,正要匆匆将那医官拉进,却不料那医官因为惊恐过度,反而生出一股勇气,一面战战兢兢,一面瞪着他朝他怒目而视:“你这妖物你想要做什么,老夫告诉你,这里可还是暗香谷的船,你休要胡作非为!”
冉骜见那医官如此,刚刚伸出去的手又不自觉地缩了回来,从前因为阿瑶的病症,他与这医官也有颇多交集,医者父母心,他也曾与这医官一同饮酒作诗,知晓这医官是个敦厚良善之人。
然而现在,连这韩医官都当他是妖物般惧怕,更遑论是其他人呢。
他默默地让开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医官仔细查探了一番君思瑶的身体,点点头:“幸好大小姐得上苍眷顾,老夫以一只千年人参为药引,终于打通了大小姐封闭的五脏六腑中的气脉,大小姐如今虽依旧无法恢复意识,但是进食却是无妨了。”
冉骜心头狂喜,连忙飞身上前查探,心中盘桓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阿瑶不仅果然有了气息,而且正如那医官所说的,君思瑶五脏六腑终于通了气脉,从今往后,无需他在以内里硬生生将汤药给阿瑶灌入进去。
他满面喜色,想要好好谢过医官,可他刚一靠近,那医官连忙本能地避让着背过身去,冉骜面上讪讪,尴尬地站在一旁。
韩医官收拾好药箱,朝着冉骜搪塞地摆摆手,从他身边逃一样蹿开,他忽然看见侍立在一旁的紫苏,看上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韩医官声音透出关切:“你这手要不要老夫帮你看看。”
紫苏连连摆手:“岂敢岂敢,些许小伤不碍事。”
韩医官摇摇头:“老夫是医者,哪儿会不知道大小姐服下千年人参,体内热毒冲撞,一咬之下有多大力道,老夫留些药膏给你,你记得涂抹。”
紫苏脸上显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向着韩医官连连道谢。
冉骜微微一惊,他毕竟修行疗愈的术法,也稍懂些药理,略略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韩医官为了打通君思瑶封闭的气脉,强行在她体内灌入千年人参,千年人参火气旺盛,在君思瑶体内横冲直撞,君思瑶虽未曾清醒,但是体内冲撞的火毒总是要从七窍中流淌出来,尤其是口中。
冉骜觑了觑紫苏藏着的手,一下子便看见那双柔美白皙的双手上,竟然落了一排深深的牙印子,隐约可见丝丝血红色。
眼见韩医官离开,冉骜有讪讪地看了紫苏一眼,立时上前运起功力来给君思瑶疗伤,他的声音里带着歉意:“抱歉紫苏,我方才看阿瑶她没了气息,实在是太过于心急,……”
紫苏笑意甜美,声音温然:“冉少爷折煞我了,事关大小姐……当然要谨慎,多谢冉少爷替我疗伤……”
冉骜点点头:“是啊,实在是因为事关阿瑶,我方才才如此冲动,多谢你去找船医,我实在是糊涂了,见阿瑶封闭了气脉只想着自己强行打开,竟忽略了让船医过来诊疗。”
紫苏的笑意愈发温婉和善解人意:“冉少爷也是关心则乱,今天冉少爷迟迟未归,我又想着大小姐的进药实在是耽误不得,没有办法才会找韩医官出此下策,紫苏应该事先禀明冉少爷,只是冉少爷向谷主回话,紫苏实在不能打扰,所以才会有此鲁莽之举。”
见她如此,冉骜的心中愈发愧疚,连连向她道歉,又看看地上那碗被自己亲手砸了的银耳羹,温言向着紫苏:“我再让厨房给你熬一碗吧。”
眼前美丽的少女忽然莞尔一笑:“冉少爷快不要折煞我了,去厨房熬煮东西明明是我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冉少爷代劳。”
她说着,像一朵轻飘飘的云朵一样站在冉骜面前:“冉少爷说笑了,这样熬煮食物的活儿自然是应当由我来做。”她说着,抬起紫罗兰色的眸子盈盈一笑,“但若是冉少爷能吃些我亲手熬煮的银耳羹,就好了。”
冉骜看着眼前少女期期艾艾模样,又回头望了望熟睡着的紫苏,忽然觉得这场景暧昧到让人有些尴尬的程度。
他却不忍拒绝,点点头:“自然好。”
“想必冉少爷也饿了,紫苏立时就去准备。”紫苏的声音里透着欢喜,立时便下去。
从前紫苏并不是没有在冉骜面前表现出这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两个人身份地位既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冉骜素来也是习以为常,然而现在,他虽然还保留着“冉少爷”的名头,然而此时在暗香谷中,这个名头却显得滑稽可笑,受人指指点点,然而紫苏却一如既往,称他为冉少爷,冉骜对于紫苏当时的心情不免多了一些理解……
理解归理解,冉骜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君思瑶,心中又不免多了几分愧疚,虽说世人皆苦,但无论如何,若不是紫苏贪恋那些珠宝财物,他的阿瑶又怎会命悬一线躺在这里……
一念及此,冉骜气血翻涌,他脑海中不知怎么浮现起方才青璃的话,心中不免觉得那位青阁主给自己这颗川穹清音丸果然是因其却有识人智慧,他刚刚要找出药丸,忽然紫苏端着刚熬好的银耳进来,低眉顺眼地将银耳放在案上,温柔的眸子里透出微微的歉意和期许:“冉少爷,汤熬好了,您吃一些吧,免得累坏了身子。”
冉骜虽心中负气,但是看到紫苏这样低眉顺眼的样子,若是发火难免一拳打在棉花上,更何况自己方才已经冤枉了她,倘若再摆出一副冷脸色难免过于不近人情。
所以冉骜只好气闷地接过紫苏递上来的银耳羹略尝了一口,银耳绵软,红枣蜜甜,佐以南疆特产的百花蜜浆和润喉的白果,实在是分外可口。
从前君思瑶无碍,冉骜时常在君思瑶房中玩闹,也时时品尝几个随侍的妖仆的手艺,算来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冉骜搁下碗,心中浮动着一种无以名状的怅然,他不由自主开口:“从前阿瑶,也很喜欢你煮得银耳羹,绿萝,白芷虽然也以厨艺见长,可是我记得阿瑶最爱吃你煮的东西。
他看到紫苏一直在笑着,却没有在意她脸上的笑意实在有些勉强,有些落寞,可是面对冉骜,紫苏的声音十分温柔,望着冉骜似是陷入共同的回忆:“是啊,苏子善于烹饪甜食,大小姐也极爱吃甜食……所以才格外爱吃我做得东西。”
她说着,眉眼间更带着微微的怅惘看着冉骜,“从前大小姐最爱喝我煮得银耳羹,冉少爷也再多喝一些吧。”
冉骜却不禁顺着她的话,又陷入会意回忆中:“是啊,阿瑶她最爱吃甜食……”他没有说话,脑海里却又浮现出君思瑶美丽娇俏的身影,那时候阿瑶她爱吃甜食,他怕阿瑶牙齿痛不愿她多吃,却又拗不过阿瑶,索性将刚做好的甜糕都藏起来,可是不管他怎么藏,总是能被阿瑶找到。
冉骜倍感无奈,只能徒劳无用地阻止她往嘴里塞甜糯的云片糕。
阿瑶笑的狡黠:“骜哥哥你不知道,吃甜食和做白日梦,是每个女孩子都会做得事情。”她笑得又甜又乖巧,像一只小猫,冉骜回头看看此时的阿瑶,眼角不由自主有些润润的湿,他不愿意让紫苏看到,于是将脑袋埋进那碗银耳羹里,大口大口吃起来。
阿瑶,抱歉,我知道你不愿我为了救你双手沾染血污,然而……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