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骜猛然回过神,恍然发觉斜刺里竟然是紫苏不顾一切地闯进来,美丽的紫眸中带着决绝:“冉少爷,这蜘蛛妖如此卑劣狠毒,根本不可能如您所愿,您快些杀了她,我们才能抓紧时间救大小姐。”
她转而看着冉骜,一字一句:“请您速速决断。”
紫苏的话提醒了冉骜心中隐忧,他在紫苏的鼓励下,将内心最后一点侥幸彻底丢弃,他终于咬咬牙,一扬手,手中的冰凌化作箭雨,将那恶毒的蜘蛛精顷刻间一片一片搅碎,那蜘蛛妖惨叫着,从此彻底消弭无形。
冉骜立时扑到君思瑶身边,然而君思瑶的周身团团包裹,如麻线一般的蜘蛛丝,却绝非他所擅长的水系术法可以轻易解开,以冉骜的修为之强,要摧毁这些脆弱的蜘蛛丝自然是易如反掌,可是这些蜘蛛丝包裹的是君思瑶的身体,稍有不慎,若是为打老鼠伤着了玉瓶,那可如何是好?
冉骜的思绪不过一瞬,他立时便飞身欲出,想要找韩医官来解决,却不料紫苏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立时叫住他:“冉少爷,此时去找人帮忙,恐怕有为时已晚之险,冉少爷若是信我,不妨让我用狐火一试?”
冉骜顿住了脚步,一时却又犹豫——一方面,虽说用狐火烧毁蜘蛛丝可以说是天生相克,再好不过,但是他对紫苏究竟功力如何,能否做到万无一失实在是心中没有把握,另一方面,小红蝶之事,又着实让他失去了对于所有妖物的信任。
但是他看着紫苏坚定温和的眸子,一瞬间忽然相信了她。
他明明记得自己对紫苏难免存了些芥蒂,连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托在她手上,然而他知晓,有违这耽误的再次一会儿,君思瑶确实已经等不及,眼下无论如何,唯有一试了。
于是冉骜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你放手一搏吧。”
紫苏点点头,将掌心涌动出一股颜色精纯的蓝色火焰,冉骜握紧双拳,屏住了呼吸。只见那小小的蓝色火焰宛如一个小小的幽灵一般,朝着君思瑶的身边飘去,它先是飞到君思瑶的头部,一寸寸开始舔舐君思瑶身体上密布的蜘蛛丝。
不多时,君思瑶的口鼻便露了出来,莹润白皙,一点也没有伤着。冉骜绷紧的神经一瞬间松弛,不管如何,阿瑶到底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
他向着紫苏投过去感激的一瞥,却发现紫苏并没有顾得上看他,而是全心全意控制着那团火焰,冉骜心下禁不住吃惊,他不知从何时起,紫苏竟然能将狐火运用如此精纯的地步。
他无暇细想,唯有庆幸和感激。
那团蓝色的狐火小心翼翼地烧着蜘蛛丝,却一丝一毫也没有伤及君思瑶的身体,连她的衣袂也没有烧着半分,最后一点点蛛丝烧掉,那团狐火旋即消失,冉骜长长舒了口气,紫苏疲惫又庆幸地朝着冉骜笑了笑,竟立时晕了过去。
冉骜一愣,慌忙上前去将紫苏抱起,却见紫苏望着他,语气中带着少见的郑重:“冉少爷,您心地善良,可是人心尚且险恶,更何况是天生为恶之妖呢,倘若下次捉妖,紫苏求您为了保全大小姐,也为了保全自己,万万不可对妖物再如此心慈手软了。”
紫苏的话语再次激起了冉骜的怒意,一想起方才那疯癫狠毒的蜘蛛精,冉骜浑身的血液几乎冷透,他满怀感激地看着紫苏:“你说得没错,从前……是怪我过于瞻前顾后,才会酿成今日之祸患,从今往后,面对妖物亦或是恶人,我绝不会再有丝毫容情。”
李白心中在为冉骜喟叹,他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他想到自己,倘若自己经历过这样,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导致自己最为在意的人险些遭逢厄运之事,恐怕……他也很难再保持初心吧。
可是冉骜已经修炼了邪法,之所以到了今日还能保持理智,不过是靠着本性之善良在支撑,但是倘若残酷的事实让他将心中的悲悯舍弃,那他今后……恐怕会面对更为残酷的命运。
一念及此,李白心中焦虑,却又无计可施。
一个恍惚之间,李白忽然惊了,他仔细看了又看,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此时天色渐暗,屋内灯烛未灭,将冉骜的影子拉的老长。
可是……冉骜和紫苏明明并肩而立,地面上却没有紫苏是影子,难道这个紫苏是鬼不成?
不……毕竟李白也是在琅嬛阁呆了许久的人,自然知晓,一个人的修为真若是高深到可以操控幻影施用连冉骜都赞一句精纯的幻术,那几乎可说是可以纵横四海,绝不是紫苏一个卑微小妖物所能达到的程度。
李白努力回忆着方才的场景,不由自主惊吓出一身冷汗,那小红蝶,那蜘蛛妖……她们,他们全部都是没有影子的。
他心头愈发害怕,不敢再想下去,可是此时冉骜已经刚刚送走紫苏,独自一人回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冉骜毫无困意,他怔怔地看着君思瑶的面庞,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他守护君思瑶到半夜,索性再次拿出那蓝色的珠贝,一丝不苟地看着上面记载的邪术秘法,认认真真练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紫苏去报了信,韩医官随即便来查探,他仔细查探了君思瑶的气脉,松了口气:“幸而紫苏娘子果决,倘若再晚个一时半刻,大小姐的呼吸经脉恐怕要受极重了。”
冉骜松了口气之余,不免对紫苏多了几分感激,以至于紫苏再请他喝下清火降燥的蜂蜜薄荷水时,冉骜丝毫未推辞,一口便饮下。
冉骜照例外出前去捉妖,他着意问了附近可被毒蜘蛛娘子作恶多累的村落,今日他冉骜别的妖物皆不想杀,唯有想杀为祸一方的蜘蛛妖。
负责巡查之人翻阅了许久附近百姓向暗香谷的求助,终是为难地禀报,因为蜘蛛可以药用,附近的百姓又善于用蛊术,所以毒蜘蛛之祸患对于暗香谷周遭的百姓来说,当真算不得什么。
唯一的一例,距离暗香谷足有三百里之遥,若是前去,恐怕不能正常赶回来。
“三百里?”冉骜眉心凝然,凸起蜘蛛这两个字,那股怒意又不禁涌上,他重重一拍案几:“三百里也无妨,我一人去便足以。”
本妖与冉骜一同随行之人,见冉骜主动如此说心中不免暗暗欢喜,然而此事到底十分不合规矩,他们纵然万般不愿,也免不了要硬着头皮劝上几句。
“冉少爷这话差了……我等虽说……胆小又无用,处处拖累冉少爷……也十分惧怕毒蜘蛛……但是这个……我等总还是要跟着冉少爷,万一……咱是说万一,冉少爷被毒蜘蛛咬伤了,咱脚程虽然慢了些,可是就这样紧赶慢赶地赶个三五日……总也能回来给冉少爷报个信儿……”
冉骜见他一面吞吞吐吐故意斟酌着措辞将自己说得十分无用,一面又觑着他脸色的模样,早已明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不耐烦地挥挥手,索性遂了他们的愿:“我一人去吧,今夜子时之前能赶回来,功劳依然算是我与你们所有人的。”
那些人感激地看了一眼冉骜,不由自主想起了这些时日以来和冉骜相处的种种,不约而同觉得,谷主依旧愿意将冉少爷当做弟子果然是有道理的,冉少爷……那个虽然疑似妖物,但是心性善良,却远非妖物所能比的。
然而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很快被打脸,他们没有想到冉骜远赴三百里之外捉妖,竟然归来的如此之快。
而且归来时,人人发现冉少爷变得愈发可怕,双目又呈现出骇人的赤红色,身上的鳞片密密麻麻,似乎要从焦心一直蔓延到颈部。那头象征着水族妖物身份的冰蓝色头发上,似乎也隐约鼓起了两团,如果不是一张脸尚算干净,简直已经看不出昔日暗香谷弟子的影子。
不仅如此,冉骜今日回来,周身似乎弥漫着比平日里要强烈很多的杀气,他一步步走近,然而所到之处,周围人无不心生胆寒。
冉骜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君行早面前,一字一句陈述了今日前往三百里外的村镇所做之事,共有蜘蛛妖三百七十二人,他将这三百七十二名蜘蛛妖尽数斩杀,一个也没有落下。
周遭人等皆倒抽一口冷气,蜘蛛可入药,可练蛊术,对于南疆百姓来说,即便是成了精的蜘蛛妖本就介于捉住可不捉亦可之间,怎么会有有单单一个村落,便有三百七十二明需要诛杀的蜘蛛妖物之事。
君行早目光沉沉,看着这个浑身都是蜘蛛妖残留的血污,眼睛血红,周身满是鳞片的弟子,将这个问题问出。
冉骜毕恭毕敬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当堂讲出,周遭人等不料竟发生了这等凶险之事,一时面面相觑。
“师父,蜘蛛妖天生也略略通晓幻术,且毒性极强,善于吐丝,稍有不慎便会着了道,为了永绝后患,弟子必须将他们全部铲除。”
冉骜说着,眸子中精光一轮,杀气又显。
君行早略一沉吟,忽然开口,声音却是有几分严厉:“自从瑶儿上次的事情发生……为师为了悲剧重演,已经传授给予你火眼咒,以你的修为,又何至于连一个小小蜘蛛妖的幻化都看不出来?”
冉骜一时语塞,他竟未曾想过这个问题……是啊,为何呢……莫非是他过于关心瑶儿,以至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無錯書吧这时候,厅堂外传来一阵吵嚷之声,君行早皱眉:“何事喧哗。”
守门的弟子匆匆进来,惶惶然看了冉骜一眼:“今日冉骜所去的那个村镇,村内有几名颇有灵力的长老,似乎……对冉少爷所做之事……颇有微词。”
门外的吵嚷之声愈发厉害,显然并非“颇有微词”那么简单。
“请长老进来。”君行早挥挥手,那弟子立刻依言出去,旋即,几位须眉皆白,看上去颇有灵力的长老进来。那几位长老看上去也是颇为自重之人,恭敬地尊了一声君谷主,开口先是为几个不肖弟子在外喧哗之事告罪。
君行早自然也是客气相待,命人为几位长老搬来座椅,几位长老坐定,一眼瞥见立在一旁的冉骜,脸色忽然变了,为首一个神色端肃:“君谷主,我等素来敬佩谷主法术高强,素来以斩妖除魔,保护一方安宁为己任,鄙村确有两三只毒蜘蛛化成精怪,偶有伤人,故而不得不求助于贵谷……”
那长老说着,面上露出十分难过的神色来:“只是蜘蛛虽毒,却不失以毒攻毒之能可入药,甚至服用得当,可延年益寿,医治疾病。”
君行早点点头:“不错。”
那为首长老身边一个稍稍年轻些的长老似是按捺不住,霍然站起身来:“君谷主,贵谷既然以斩妖伏魔为己任,为何要纵容这么一个残忍嗜杀的……妖……弟子,在我村中作恶……杀了我……我……的赤花蛛……我……我用雪参鹿茸,养了足足二十年的赤花蛛啊。”
那长老说着,似是心疼到不能自已,竟按捺不住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