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骜看了看君行早突然倒下的尸体,果然如紫苏所说,君行早周身被火毒包围,显然确实不知是吞噬了多少火属性之妖,但是冉骜顾不得这些,他回过头,却见那囚牢之外倏然闪出一个人影。
俊美无双的外貌,冰蓝色的眼珠宛如大海,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不是那鲛人之王飞羽又是谁?
“久违了,冉少爷。”飞羽朝着冉骜恭敬地拱拱手:“难怪孤明知阁下是水族人,却一直看不出阁下的真身,没曾想阁下竟然是蛟龙之身,当真失敬。“
冉骜无心与他啰嗦,手上的冰凌转瞬抵住他的颈部,冷声问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什么要杀死君行早。
飞羽尚未答话,紫苏便已经站在他的身前冷笑:“冉少爷这话问得让人真是摸不着头脑,这道貌岸然的老贼是如何对待水族人的,冉少爷不是不清楚,这老东西和王上之间隔着血海深仇,王上要杀这老东西,还需要有什么疑虑么。”
冉骜的瞳孔猛然收缩,他没想到这紫苏竟如此亲切而熟稔地称呼飞羽一句王上,可是他已经无暇再细想这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所谓的勾当,重获自由的他一路奔袭,从这幽深的牢狱中逃出来。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幽深牢狱的出口,竟然就是他平日里每日都会过来的,君行早议事的正厅。
而这正厅一如往昔般气派雍容,没有半分被损毁的痕迹,冉骜的神情惊疑不定,莫非真如紫苏所言,这一切……当日他与那“魔龙“殊死搏斗”的场景,其实都是自己脑海中的幻象,根本就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他踉跄后退一步,忽然觉得这一切荒诞可笑到某种匪夷所思的程度,这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塔闹回过头,那人面色一愣,匆匆想要逃走未果,被冉骜一把揪住了领口,那人胡子花白,吓得浑身直哆嗦,不是胡图崇又是谁?
冉骜狠狠盯着他,手指用力勒住胡图崇的脖子,胡图崇吓得一面咳嗽一面求饶:“冉少爷……您……您饶了我的狗命吧……”
冉骜仔细观察了他的反应,确定此人是真实存在而绝非自己脑内的幻象,声音森冷:“魔龙现身,我化形为蛟龙的那一日,你不是已经死于魔龙之手,为何,为何现在依然活着?”
那胡图崇的脸上露出本能的疑惑来,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向小心谨慎的他不敢轻易反驳冉骜的话,只能小心翼翼的问:“冉少爷……说什么魔龙……莫非您还有水族同党……不不不,同伴一同前来么?冉少爷明鉴……魔龙什么的与我无关,不是我杀的。”
冉骜怒极反笑,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中了幻术,原来自己自以为的英雄事迹,其实都只是一场笑话。
他狠狠揪住胡图崇的脖领子,颓然地问出一句:“那当日……我化身为蛟龙之时……你胡图崇大护法是在做什么?”
那胡图崇更是哆嗦的厉害,战战兢兢地回答:“冉……冉少爷,我虽然舔居护法之位,但……但您是了解我的……我哪儿有那个本事对您做出什么不利之,我一直在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子待着,连动也没有动一步儿啊。”
他看着冉骜冷漠的眸子中浮动着按捺不住的笑意,心中更是胆寒,却冷不丁领口松动,竟是冉骜松开他的颈脖冷笑:“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杀的……因为是我杀的、”
冉骜大步流星离开那厅堂,此时暗香谷众人还不知道暗香谷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他们有些远远地看到冉骜“越狱”,有些慌忙逃窜,胆子大些的三五成群抵挡,冉骜也无心和他们周旋,三两下将他们的阻挡隔开,如堆积瓜菜一样将他们一溜儿撂倒。
他第一次感觉这个世界荒诞到了一种他根本就无从想象的地步,从前支撑自己的东西,原来……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是啊,多么可笑,他的法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大,他的意识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然而他却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生命本身也没有了意义……从牢狱出来,他却没有了生的勇气……
不,不是的,他还有阿瑶。
冉骜心神凛然,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径直朝着阿瑶的房内奔去,是啊,如今他知道他是蛟龙,可说是拥有一定神力的水族圣兽,即便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是阿瑶如今还有一息尚存,他有信心救治阿瑶……
哪怕穷尽他毕生的修为,他也在所不惜……
冉骜在天上飞,耳畔是呼啸的风声。
冉骜发现自己再次化身为蛟龙的形态,目之所及之处云雾缭绕,视野极致开阔。他仰头看去,发现暗香谷中忽然乱作一团,众人皆是慌乱,有人乱码乱嚷,有人哭天抢地。
“君行早死去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出来了么?”冉骜面上一片漠然,知道了又如何,这一切已经和他全无关联,他只想尽早看到阿瑶,只要他能救活阿瑶,上苍便还算没有薄待于他……
冉骜越是靠近阿瑶的居处,冉骜便越是觉得自己心虚难安,他不是不记得紫苏所说的话,他只是刻意地去忽略和遗忘掉。
如果上苍连他这一点希望都要剥夺,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世间事,想来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上苍果然连他这一点仅剩的希望都夺了去。
阿瑶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双目深陷,形容枯槁,没有半分生气,原本温热的双手已又变得冰凉,冉骜踉跄了一步,他感到如此害怕,心中空空茫茫的一片,他犹豫良久,终于艰难地伸出手去探查紫苏的脉息。
無錯書吧一探之下,果然如紫苏所说,君思瑶周身火毒游走,已经血脉爆裂而死,竟是连青璃为她护住的那一丝心脉也荡然无存。
冉骜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但他也知道自己到底没有强到起死回生,枯木逢春的程度。他被发跣足。颓然地跌在地上,极致的压抑和痛苦压抑得他透不过气来。
脑海中有关于阿瑶的一幕幕浮现,如凌迟一般将他心底是伤口细细密密的割裂,他从嗓子眼里迸发出一声接连着一声撕裂的吼声,然后发狂一样,将最为精纯的内力如泄洪的水流一样接连着灌入阿瑶的身体。
可是那些内力,都仿佛是水源灌入枯死的树木,再多的水也终究无法让枯木逢春。
冉骜颓然坐在地上,他才发觉因为自己过于悲怆,周身三尺之内,皆被冻住。忽然门口有人进来,冉骜神色冷然,声音低沉:“惊扰阿瑶者,死。”
可是那脚步声似乎并未因为冉骜的恫吓而顿住,他看着冉骜,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倘若冉少爷早些赶到,大小姐的身体,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冉骜的脸上青筋凸起,手上的冰凌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为何……只给阿瑶服下半颗九鹭丹,若是服下一整颗,即便我迟迟未至,阿瑶也不会就这样死去。”
韩医官看着冉骜愤怒至极,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将他撕成碎片的神气,面上虽然恐惧,却并没有愧色,他尽量压抑住内心的恐惧,用尽量平静的口气一字一句回答:“冉少爷有所不知,这九鹭丹药性极强,倘若之服下半颗,尚且能以世间和术法之力将九鹭丹的药力冲开,但若是服下一整颗丹药,静脉血管便会如同石化一般,将永远永远被封闭。”
他看着冉骜微微松动的神情,叹息了一声:“冉少爷总有通天彻地之能,但是韩某身为医者,对自己的病人,却断然不敢冒这样的险。”
冉骜颓然松开韩医官,无力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师父……您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当真可以连阿瑶的性命都不顾念了么?您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您想要我的身体,我给您便是……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连累了阿瑶性命。”
“君行早那老贼,怎么会知晓冉少爷有这样的气度和胸襟。”他正颓然之时,紫苏和飞羽竟不知何时进来,紫苏一双紫眸平静到冷漠,淡淡地说。
“师父之所以被封住了经脉,以至于没有下手杀我,是因为服下了那半颗九鹭丹么?”冉骜察觉到紫苏的到来,冷声问。
紫苏毫不隐瞒,立时点头:“那半颗九鹭丹,是我研磨成粉末,掺杂在桔红软糕里的,也幸好还有韩医官调制的其他几味药物,才能让这药物的作用及时得意生发,也才救下了冉少爷的性命。”
“那还要多谢你了。”冉骜冷笑,“从前是我小看了你,以为你不过是一直温顺文弱的小狐狸,从未想过你如此攻于心计,简直堪当谋士。”
明知他是在讥讽于她,紫苏却是妩媚一笑:“多谢冉少爷夸奖,做谋士也好,做刀子也好,总是比做一个卑微的妖仆,任人宰割的好。”
那鲛人之王飞羽,面上却是一片单纯,他带着童稚的热情的目光欣喜地看着紫苏和冉骜:“原来蛟神和我水族未来的王后竟是如此相互欣赏,二位都曾经有恩于孤,又同在陆上生活,不如蛟神也虽孤与王后二人同回海底水族,孤愿封蛟神为护国长老,与星垂长老并尊,地位仅在孤之下,不过认真说起来,这只是个说法,孤毕竟是鲛王,孤一定会尊重二位长老的。”
冉骜看着那鲛人之王一片赤诚坦荡的样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心里却滑动出一丝久违的暖流来,鲛人之王此时开口,无疑显出一种孩童半的单纯和可贵。
暗香谷中人,素来于水族人为敌,可是认真说起来,若不是水族人的救治,他恐怕早已死在谢流光的手中,一念及此,他忽然想起什么,禁不住开口问:“那位星垂长老……可是有个儿子唤名叫无鳍的?”
“对对,确实如此,蛟神竟也识得星垂长老么?”飞羽竟然满面惊喜地问。
冉骜苦笑了一下,诚实回答:“并不算是认识,不过是受过星垂长老恩惠,铭记于心罢了。”
“蛟神与星垂长老竟有如此渊源,那看来非要与孤回水族不可了。”他竟径直上前去,一把拉住冉骜的袖子。
冉骜苦笑,目光却一直落在君思瑶身上。
紫苏上前一步,向着飞羽摇摇头:“王上,您可有闻过冉少爷……不,冉公子的想法,我想冉少爷此时此刻,最大的心愿不是重回水族,而是去往长安城,找寻到复苏大小姐的方法吧。”
冉骜心神凛然,是啊,因为太过痛苦,他险些忘了青璃,青璃曾经说过,若他在走投无路之时,是可以去长安找寻青璃的。
他宛如久旱之人逢了甘霖,立时谢过了飞羽好意,他这才知晓飞羽对紫苏已经情根深种,到了要违反族规,娶紫苏为后的地步。
他虽然隐约对紫苏有些生冷的寒意,但紫苏说到底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冉骜亦是对紫苏表达了恭喜之意。
眼见说服了冉骜,紫苏面露笑意,临行之时,紫苏有意无意交代了一句:“冉少爷一直在找的东西,她在谷主的房间里看到了。”
然后,紫苏随着飞羽永远离开了暗香谷,开启了新的光辉灿烂的全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