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思瑶轻车简从,与冉骜以及紫苏、飞羽夫妇带着些许亲随,便来到了昔日让所有水族人恨不能食肉寝皮,却又恨到战栗的暗香谷。
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在龙皇的召唤下,水族与陆上之人早已可以和平相处,捉妖师也日渐没落,但是一种水族皆未曾想到,以暗香谷积年之威势,竟然会没落至此。
暗香谷的房屋犹在,却是草木荒芜,一片萧疏。许多屋舍上甚至攀上了枝枝蔓蔓的藤萝,半分也看不出昔日主人在时候的盛景。
飞羽轻声一哂:“想当年,他们将我囚禁在碧水寒潭,那时这君谷主是好生的威风,可现如今,他早已经身败名裂,听说这个自负天下无双的捉妖师,自己却成了一个不人不鬼,让人唾弃的妖物。”
“如此结局,还不是君行早一味修炼邪门功法所致,也真是可笑,一个整天将仁义道德,诛杀妖物挂在嘴上的堂堂捉妖谷谷主,没想到自己却竟是那个一门心思修炼邪功,难怪如今身败名裂,想来南疆的百姓,知道自己曾经诚心诚意供奉的谷主,竟然自己就是一个最大的妖物,恐怕恨不能生食了他的皮肉吧。”
紫苏靠在飞羽的肩头,看着昔日的高屋华轩,一双美丽绝伦的紫眸印出盈盈的透出些许恨意和扬眉吐气的快感来。
她正眉飞色舞,突然看见一张沉静如水的面庞,是冉骜。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紫苏,我有话要问你。”冉骜一步步走过来,静静地看着紫苏。
無錯書吧”想起来“紫苏心里霍然一怔,她旋即冷静下来,媚笑着问出:“您竟然想起来了?”
“一些而已,不知怎么到了这里,就自行想起来了。”冉骜看着飞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冉骜先谢过族长当年的相救之恩,若无族长相救,冉骜恐怕已经丧生,但是……若非您所施用的障眼法,冉骜亦不必……此后又颇多波折,所以……我与飞羽族长之间恩怨,如今全都一笔勾销了吧。”
“冉少爷还是如此快人快语。”飞羽松了口气,“若非冉少爷当年唤起我的思乡之情……此后种种,也许不会发生,我也许不会遇上我一生挚爱的夫人。”
飞羽说完,又含情脉脉看了紫苏一眼,却见紫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冉骜如今想起些许往事,想与紫姬夫人稍作洽谈,请飞羽族长稍作回避。”
“可是……”飞羽看着紫苏,稍有些犹豫,紫苏却甚是淡然,笑了笑。
“你随我来。”冉骜声音虽轻,却自带一种不容辩驳的威势,紫苏一个恍神,几乎又要照从前那样,称呼眼前的少年一句:“冉少爷。”
或许身为九尾狐,在如暗香谷这样的地方能够安身立命,对危险的到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她暗暗将体内那股精纯的水系法力聚集在体内,心下又镇定了几分。
冉骜与紫苏同去的地方,是昔日冉骜的旧居,此处因为久无人至,处处透出破败和萧条气,冉骜轻轻抬手,一道淡蓝色的水波笼罩住屋子,润物细无声地将陈旧的屋子尘土掩去,焕发出新生机来。
紫苏见冉骜施出如此精纯的水系术法,心下更是惶惶然,见冉骜看向自己,忙笑着掩饰:“冉公子法力精进如此之快,紫苏佩服。”
”也说不上恢复,我虽从鲤鱼化身,但毕竟本为蛟龙,这些水系术法,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少年里面说着,眼神静静注视着她表情的变化,蓦然加了一句:“所以有许多记忆,其实也并未真正忘却,或许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紫苏更是心虚地尬笑了两声:“反正这段记忆对于冉公子来说,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愉快,那不如就此忘却了吧,何必再想起来。”
“忘却非我所愿,重新记起亦非我所愿,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既然是顺其自然,那何妨顺势而行,夫人紧张什么。”
“正因为无论对我,还是对冉少爷,这段记忆都称不上愉快,那不如尽早忘记为好,何必想起来呢。”紫苏的笑容大方得体,“我不是紧张,只是怕冉少爷不愉快罢了。”
她一面说着,忍不住觑着冉骜的脸色,冉骜见状,微微一笑:“那些时日,冉骜被众人所唾弃,是你一直不离不弃,陪在冉骜身边,与我一同照顾她。”
“冉少爷说笑了,大小姐乃是紫苏旧主,紫苏自然不敢懈怠。”紫苏见冉骜眉目见平和中甚至透出些许暖意,胆子略大了几分,“如今龙神既已无恙,这就地既也容易勾起冉少爷的伤心事,不如您移步别处去转转吧。”
\"且慢。”冉骜施施然坐下来,有件事情,我需要问你,冉骜顿了顿:“还请你,如实作答。“
“冉少爷放心,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紫苏恢复了温柔平和的神情,柔柔看着冉骜。冉骜却是问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你既因阿瑶待你不薄,甘愿留下服侍阿瑶,那是否在你心中,阿瑶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冉少爷为何这样问,这是自然,在紫苏心中,无人能及大小姐分毫,莫说照顾大小姐,紫苏纵然为大小姐没了性命,也在所不惜,甘之如饴……“
紫苏没想到冉骜问出如此简单易答的问题,她当即表起忠心,然而话音未落,冉骜冷不丁打断了她,紫苏心神一凛——那在你心目中,究竟是大小姐重要,还是谷主重要。”
紫苏的笑意一瞬间有些凝固,她喏喏问:“冉公子何出此言。”
“回答我。”少年眸子如寒星碎玉,静静看着她,却自有一种昂扬威势。
“自然是大小姐重要,但……但紫苏当时不过是个卑微的婢女,谷主有命,我又怎敢不从呢?”她说着,不待冉骜问出,便急不可待地解释道,“当年您之所以会变得总有一股杀戮之念萦绕心怀,变得嗜血残暴,是因为您每日都会服下一种特制的幻药。
“幻药?”电光石火之间,冉骜忽然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他无法控制的杀戮之念,还有眼前那些尸山血海的画面,他定了定心神,勉强问出:“此药是何用途?”
此药一则能够激发出人内心的戾气,让人嗜血残暴,二则将人心中的怨气无限放大,以幻象激发起人内心的杀欲,非嗜血残暴不能压制,所以冉少爷那时才会止不住心中的杀意。
她见冉骜深深锁住眉头,恰如其分地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态,泫然欲泣道:“此亦非我所愿,我自知深深愧对于冉少爷,但是谷主以我母亲的生命胁迫于我,我不得不从,所以……”
几颗晶莹的泪珠从那双盈盈的紫眸中险些要落下,眼前的少年却神色冷然:“紫姬夫人,请保持体面,既已今非昔比,就不要再学昔日的做派。”
“好,谷主让你每日喂我服下致幻灵药,其目的究竟是为何?”
“自然是他早就在暗中修行邪法,然而自己那具普通的凡人身躯,却不足以承载邪门功法所带来的压力,所以才用尽各种手段,激发出您体内的杀气,将您那具蛟龙的躯体给激发出来,好占为己用。”
“你是说,师父从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占据我的身躯,此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师父的手段而已?”
“是。”紫苏坚定无比地点点头,“所以此间,谷主一面想尽办法刺激众人心绪,让众人对冉少爷心生畏惧和厌恶,可另一方面,谷主自己,却在冉少爷面前摆出的是一副尊尊教导的严师慈父之态度,让冉少爷对他感恩戴德,甚至在功成之日,可以心甘情愿地将身体让出。”
冉骜背着身,终于掩饰不住地露出厌恶的神情:“但是自从我修行了那珠贝上的邪法,确实于瑶儿的病情大有裨益,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想来……想来不过是顺带为之罢了。”紫苏欺身上前,靠近了冉骜,一字一句都显得言之凿凿,“这是君行早在故布疑阵,冉少爷您莫不是忘了,在最后一刻,若非谷主他从中作梗,冉少爷怎么会救不了大小姐!可见谷主他,根本就是借救大小姐的幌子,完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当真是其心可诛!”
“原来如此啊。”冉骜似是被紫苏说服,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所以谷主现在身败名裂,也是他应得的下场。”紫苏咬牙切齿,忙不迭地接口道。
“你当真就如此笃定么?”冉骜似是不愿相信,面色颓然转过身,有些酸涩地看着紫苏。
“紫苏确定……紫苏的母亲被君行早以命相威胁,所以从魔龙现世时便知道了一切。”她恳切地重复了一句,“请冉少爷相信紫苏所言。”
“好,我相信。”冉骜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你早知道谷主有所图谋,并且谷主甘愿舍弃救下阿瑶,也要夺我蛟龙的身体,你却只字未提,一直到了最后一刻,才匆忙告知事情的真像,这又是为何?”亦或是这样问,“你又有何面目,说在你心目中,大小姐重于一切,你也甘愿为她付出一切?”
“紫苏自知有错,只是……谷主法力高强,紫苏虽然心中焦急,却始终担心隔墙有耳,所以不敢如实相告。”
她原本想哭,却突然想起来眼泪这样让她引以为傲的武器,在这个眼里心里并没有她的男人眼中没有任何用处,她一瞬间又回复了震惊,放平了声线,“紫苏……虽然深沐大小姐和冉少爷的恩德,但……但到底不过只是一只小小的九尾狐,在谷主威势之下,难免贪生怕死……紫苏虽愧对大小姐但是……紫苏也想活下去啊。”
“想活下去不是错,任何时候都不是错。”冉骜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摄于谷主威势么……那你最后却能冷静如斯地杀了一个让你如此惧怕的人,这份胆识和气魄,也难怪你能成为今日的紫姬夫人!
“冉少爷说笑了……可能上苍垂怜紫苏一生无所怙恃,所以才派了飞羽来拯救紫苏于危难之中,紫苏才能有今日。”
“也是,以你的身世,身在暗香谷确实算得上可怜,但好在上苍给了你这幅艳绝天下的容貌,让飞羽对你一见倾心,甘冒奇险也能帮助你,倒也是你的运气!”
“紫苏自知愧对大小姐和冉少爷,今日您既然说破,紫苏也无颜面再去隐瞒,但请冉少爷给紫苏一个机会,让紫苏可以尽心服侍大小姐,弥补从前的过错。”
“不必再提了,阿瑶也好,我也好,你也好,前尘往事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你且去吧,今日冉骜对夫人颇有得罪,万望夫人海涵。
“冉公子折煞紫苏了。”紫苏向冉骜行了一礼,匆匆逃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