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璟奕独自一人戴着耳机,在林荫道上踱步,午间的阳光透过细密的树影洒在肩头,头发被染成栗色。
【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耳机里歌声悠扬,翟璟奕与世隔绝的美梦中草长莺飞。
路边的蒲公英一吹就散,它会和谁有约定?
或许是时间吧。
风帮它启航,光阴陪它远行。
“翟璟奕学弟。”
翟璟奕在歌声中隐约听到有人唤他,取下耳机,循声望去。
第一眼他就觉得眼前的少年有所不同。
肩宽腰窄,眉眼深邃却不失捕食者的锐利。本该让人感到疏离,如果忽略少年脸上的羞赧与笑意。
“学弟!”他别扭地低下头。正值午间,校园中来来往往的学生结伴而行,一袭白衬衫牛仔裤的清纯少年和打扮低调奢华的矜贵公子在人潮中相对而立,引人驻足。
“你们看——那是宴戚。”
一道有些尖细的女音引起了行人的关注,更多同学投去探究的目光。
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气度翩翩。正是藤大的风云人物宴戚。
平日的宴戚不苟言笑、冷漠疏离,而此刻……
“你是宴学长?”
“翟学弟认识我?”无情的丹凤眼噌一下亮起来、光芒又很快掩起。
此刻的宴戚像一只发情的藏獒,外表的警惕也冷漠仍在,但一股饥渴和依赖劲从血脉里透出来,整个人酥软又锋利。
“当然认识。学长是来说服我报名音乐社?”
“不是,这次不是。”宴戚淡淡地杵在那,黑色套装衬得他愈加不好接近。
“那是找我干嘛?”翟璟奕困惑地问。
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宴学长将头微微放低:“我怕你不答应……”
围观的好事者嗅到不对,更多人悄悄地在小道边状似踱步、实则偷听。
翟璟奕上前一步,比宴戚稍微矮一截的他正好能看到宴戚此刻的脸、甚至看清他脸上的绒毛与纹路。
“学长,什么事?”
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宴戚家世不错加上天赋过人、能力过硬,平常都是孤傲冷酷。
学院里各种类型的漂亮女生接近他,他波澜不惊、少有如此刻般“楚楚可怜”的表情。
“我喜欢你,我想追你。”
翟璟奕脑子里炸开了锅,入学之前他便听闻过宴戚的鼎鼎大名。周遭的路人议论纷纷。翟璟奕在流言与目光交汇的中心,大脑宕机,失去思考能力。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男人,我想给你一个可能性。”
“我猜你肯定不记得我,但我喜欢你、想追你,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在你身后,你不孤单的时候我也会为你开心。”
“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答案。”
煦风吹过,略长的发丝被吹乱、遮住脸。翟璟奕手上抱着书包和课本,腾不出空来整理头发,此刻显得十分狼狈。
宴戚更上前一步,伸出手欲帮忙整理,翟璟奕却着急忙慌地避开。
路人看来,便是高冷校草温柔地抚上他的脸,甚至要更近一步。
“学长,给我一点时间。”
沉默良久。
“好,我很庆幸,你并没有拒绝我。”
“你要考虑的不是能不能和我在一起,而是能不能让我追你。”
“好。”
翟璟奕从小血脉里便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阴柔劲,他没有交心的朋友,身边的伙伴或多或少把他当成异类。久而久之,他用尖锐的言辞隐藏自己深渊之下的真心。
凑巧的是,他确实喜欢男人。
但所谓爱与被爱都是在暗中明码标价的,他并没有勇气抛开流言蜚语地在爱河中沉沦。
被爱、和依赖对他来说像是一种不幸,这根尖刺慢慢地随着时间长进他的肉里。
翟璟奕早已习惯了拒绝,不论是婉拒、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不——这次也不会例外。
走进宿舍楼底的无人角落,宴戚再三确认四下无人。撑着膝盖,低低地笑起来。
翟璟奕,这辈子我的演技不如你上辈子万分之一。这场真相的游戏,我却有十成的把握能赢。宴戚此刻的表情阴鸷得吓人,深邃的眉眼中满是恨意。
让伤害他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全部付出代价这件事,宴戚可以用一辈子来筹划。
阴沟里的他好不容易要改头换面走向神明,不知从何而来的蝼蚁却吞噬了他所有的心血。
别爱啊,又依依不舍。
阿七,我来替你把他也坠入地狱。
——
“映安,你不要恨我…不要——”
夜听是第无数次做这个荒诞的噩梦。
他无可自拔地爱上了那个阴媚柔情的酒吧侍应生。
这种冲动让夜听忘了自己的未婚妻和联姻协议。他抛下一切世俗的包袱,在映安不知道的角落肆意放纵。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梦里的映安是小倌,身子娇软得可怕。变着花样在行鱼水欢愉事上撒娇献媚,跟现实中巴结讨好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梦见映安被自己发落在宅院的梨园台榭中央,供人观赏。
周围的行人盯着他柔韧有劲的一截瘦腰,如同因风而动的柳条,而夜听心里想的却是要剜了他们的眼睛。
那一刻夜听明白——映安的嘴生来不适合驻唱、也不适合唱戏。
他应该让全天下好龙阳的胚子全部拜倒,听映安讲荤话、逗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欲罢不能。
他想把映安关在金丝笼中。
每当他醒来,周遭悉数混沌,凌乱的布料昭示着梦里荒唐。
夜听每每嘴里叨着映安翻来覆去地想,如同窗外高楼拔地而起。他是只手遮天的建筑师,蓬勃宽硕的建筑盘虬着错综的窗口。
风沙越发激动地吹刮着人世,狂风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匆忙,最终高楼失守、一夜之间倾塌。空余一片混沌与残垣留在原先高楼处,地表的积怨终被疏解。
因此自从遇见映安,夜听就无形中变得只围绕他转。
直到有一天,他鼓足了千百倍的勇气、美化了自己的贪婪,向映安袒露了心意。
那时的映安尚未长成,却已将狐/媚的本事学精。
听当时夜家的保姆说,映安全然不顾夜听有未婚妻,自顾自地高喊真爱无罪,到原配面前放肆挑衅。
夜听的原配——是星城谢家千金谢落清。宴戚东家的青梅,他藏在心底少年事里最青涩怦然的那颗星。
得知谢落清要被迫去藤城联姻的那天,身形单薄的小宴戚鲜见地展露了无可奈何的怒意。
阶级、年龄——除了爱意,世上的一切都是他们相爱的绊脚石。
临走那天,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棒棒糖的宴戚对已经出落得落落大方的谢落清说:“你答应过我,会从燕家逃回来的是吗?”
“是。”
宴戚和谢落清心照不宣地用一个眼神交换真心。
“我等你长大。”
“我等你回来。”
“好。”
未经人事的宴戚终归没将那双耗费他全部积蓄的的高跟鞋交到谢落清手里。
他一向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清楚至极,谢落清是东家的宝贝女儿,是光芒万丈的公主、是天之骄子。他是阴沟里连当骑士都不够资格的小人。
姐姐,我想再这么逾矩地叫你一次。
姐姐,骑士骨子里的臣服代表他注定当不了王子,就让我以仆人的名义、再次拥抱你。
那个雨夜前的敞怀拥抱、宴戚毕生难忘,却是与谢落清最后一次见面。
谢落清对夜听毫无感情,但她一向重尊严,头颅都不曾轻易低下。
夜听却为了一己私欲,一点一点打碎她的傲骨,囚禁她的自由、折磨她的肉体。
如他们所愿,在最美的年纪,明艳恣肆的谢落清一蹶不振。最终——毫不犹豫、从高楼一跃而下。
阿七死后,骨灰被接回星城。
宴戚用双手一点点描摹她的音容笑貌。那天的眼神,竟然会成为这辈子和阿七最深入最震人心魄的交流。
無錯書吧那双留在宴戚手中的公主鞋,在往后宴戚孤身一人的日子里,格外灼目。
——
宴戚刻意去了一趟藤城见过那个小婊/子,浑身脂粉气,全身上下都是让阿七作呕的味道。
那时距离宴戚十七,一身赤胆,拿着单薄的钞票、凭一腔孤勇独自前往藤城。
他去过很多地方——夜家、夜听与情夫私会的酒吧、谢落清在电话里经常提及的湖畔,也找到了那个让夜听念念不忘的三儿。
映安本名原来叫璟奕、翟璟奕。
这小贱/蹄子在谢落清去世后,破天荒地与夜听再无联系。
宴戚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他,费了不少功夫。
“骚/biǎo。”
见到他的第一面宴戚就暗骂。
翟璟奕被翟强驱使着浣衣,纤细瘦弱、骨节分明的手指拈在袖口,劣质的衬衣洗得发白。
表情有一股懵懂的纯劲,因弯腰动作而隐隐显露的腰肢劲瘦柔软。
宴戚那一刻明白,在男人身上也能领略娇/媚本领。
曲线隐隐弋动,瘦弱的骨架、白皙嫩滑的皮肤——无不体现翟璟奕作为婊/子的优越资质。
宴戚当下就改变了率先报复渣男夜听的计划,草率地将更大的过错扣到翟璟奕身上。
从那一刻开始,宴戚的情感就已经无可追寻踪迹。
翟璟奕不论去哪,都有个无形的小尾巴宴戚紧随其后。宴戚就在这种见不得人的窥探里,将翟璟奕生活里的一草一木刻进了血脉。
16岁的翟璟奕,比任何时候的宴戚都要耀眼美好,从第一眼开始,宴戚对他的感情就从纯粹的恨——变成了复杂的试探与欣赏。
与其说是复仇,是宴戚气势汹汹代谢落清卷土重来;不如说是宴戚与他的羁绊延伸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