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璟奕前十多年的人生被日复一日的枯槁填满。
吃饭、睡觉、学习，顺便伴随着同龄人异样的目光。他在审视与打量中长大，早就习惯了旁人明里暗里地注视。
但是当宴戚声势浩大地带着方喻来大一课堂教室，提前来占座的后排同学若有似无地、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宴戚、一步一步走到第一排中央——他的方向。
翟璟奕破天荒地有些无所适从。
他下意识地将食指含到嘴里，洁白的牙齿抵在泛着嫩红的指甲盖上，舌尖在指尖留下津液的痕迹。
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让宴戚恍若隔世。
宴戚在藤城呆了许久，但有关藤城的回忆却只有翟璟奕。
例如翟璟奕被养父训斥得窘迫时，喜欢下意识将食指含进嘴里轻轻啃啄。
“璟奕，别尴尬。”
——你觉得为难，我就走。被理智吞掉的下半句话硬生生地噎在喉咙中。在翟璟奕的记忆中，他们并没有露水情缘，宴戚发现、自己还在不受控制地为那段短暂的萍水相逢而左右情绪。
他压下将翟璟奕嘴里的食指握到手中的冲动，刻意忽视翟璟奕的不适感。顺其自然地在翟璟奕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
“学长来蹭课还坐第一排正中间，不怕导师特别关照你？”
方喻憋不住笑出来:“你还挺尖牙利嘴。”
宴戚倒是靠在椅背上无可奈何地笑起来:“你说得对，所以我是来说服你坐后排去的。”
“我近视。”
“好吧。”宴戚的脸上都笑出了细小的纹路，外人看来十分宠溺。
翟璟奕还是第一次领教到这么无赖的本领，看起来跟传闻里的性冷淡学长一点都不同。
“学弟，我有点想在导师眼皮子底下调戏你。”
宴戚慵懒地撑着右侧的额头，随意撩了一把头发，痞痞地盯着翟璟奕。一旁的方喻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前俯后仰，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宴哥还挺闷骚。
翟璟奕克制住想破口大骂的冲动:“你那天让我做的选择我有答案了。”
“说给我听听。”宴戚拙劣地装作听不清、将耳朵凑过去。
“我拒绝你。”
“没关系，我照样追你。”
翟璟奕无语凝噎。他原本就没做大学期间谈恋爱的打算、甚至公开性取向都不在他规划之内。
本应该直截了当地当面拒绝宴戚，无奈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像是只能存在于校园论坛的神话人物走进现实、俊美的容颜和劲松一般挺拔的体态，让他大脑短暂宕机。
等他抽出神来，竟已经不知道晾了宴戚多久。他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却被惊艳感撞到了另一个轨道——给我一点时间、来想想怎么婉拒这荒谬的告白。
早知道当初就直接拒绝了，干嘛还色迷心窍。
“说真的，坐后边去呗。”
宴戚的柔情早早地就收得干干净净，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盘算和算计。
舌头抵住腮帮子，顶起一个小丘，玩味意味十足。
翟璟奕不理他。
“学弟？”
“璟奕？”
“璟奕哥哥？”
宴戚脑海里不自觉想起追着谢落清叫姐姐的光影，又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强压下去。
自从宴戚坐到他身边，翟璟奕就心乱如麻，看书根本看不进去。这句暧昧的称呼让本就心不在焉的他彻底被击中，他下意识地拿手捂住宴戚的嘴，应激地拿身体压住这个口出狂言的罪魁祸首。
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小部分一心偷听的同学本就都在竖着耳朵偷听宴戚和翟璟奕讲话，听到宴戚刻意调戏翟璟奕、亲昵地叫哥哥，他们颠覆认知。
翟璟奕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木质桌椅吱呀发出了刺耳的响声。认真看书的同学也被声音吸引了注意，一抬头便是翟璟奕的手死死捂住宴戚半张脸、整个人还趋近于依偎在他怀里的画面。
“你喜欢听我叫你哥哥啊？”
翟璟奕察觉到旁人的目光，尽力扶着桌面坐正:“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贫。”
柔软的嘴唇在翟璟奕掌心留下一抹温度，莫名地感觉羞赧和燥热。心脏泵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甜蜜的血液已经沸腾至翟璟奕的喉管。
“你好油腻。”翟璟奕故作嫌弃，红得发烫的耳尖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你喜欢油腻的？”
“你真别怪我不理你了。”
“不要嘛哥哥。”
“再叫我就真不理你。”翟璟奕刻意装起毫不在意、沉着冷静的腔势来。
“好好好。”宴戚狗眼巴巴地听话。
翟璟奕把头埋到书里，厚实的纸叶遮挡他复杂的神态。教授适时端着保温瓷杯进入教室，他被迫抬起头。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宴戚突然正色道。
“什么事？”
“周末去我家吃饭呗。”
“有病？”
“我家离学校很近的！我爸妈周末都不在家，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哥哥陪陪我呗。”
翟璟奕被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浑身恶寒，干脆不理他。
就这么晾着宴戚，教授也收拾好教具开讲了。
宴戚好像一条通灵的小狗精，即使一整节课翟璟奕都控制住视线不去看旁边不安分的宴戚。翟璟奕还是能清楚感觉到宴戚复杂的情绪变化。
从兴高采烈地摇着毛茸茸的狗尾巴，到逐渐百无聊赖、萎靡无力。
翟璟奕不忍心，偷偷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条:【下次不要来了！】写完后传给宴戚。
宴戚没想到翟璟奕会来这么一出，不经意露出笑容:【不来怎么追你？】
翟璟奕接过宴戚从桌子底下偷偷递来的纸条，瞥了一眼内容。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满腔愠怒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到宴戚掌心里。
我就知道他这家伙没憋什么好屁。
宴戚看着翟璟奕面上不显，实际又下意识把食指含进嘴里的动作，得意地把揉皱的纸条展平，小心翼翼地塞到书包夹层里。
——
一节课的时间对翟璟奕来说如同白驹过隙，等他收拾好书包、上台让老师帮忙解答这节课留下的疑惑，已经距离下课过去很久。
他不打算理还留在座位上等他的宴戚，肩起书包就准备往外走，没想到门外也有一个不好应付的家伙。
無錯書吧“小璟奕？”
周昀杉穿着无袖篮球服，右手腋下夹着篮球站在门外。
周昀杉目不转睛兴高采烈地盯着翟璟奕:“璟奕，待会陪我去打球。”
窗外的艳阳刺眼，打球这借口实在拙劣。翟璟奕不声不响地瞥了还坐在原位的宴戚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我把微信号塞你文具盒里了，记得加。”
宴戚一副欠揍的模样懒懒地倚在座椅上，翟璟奕埋头、毫无回应地牵着周昀杉越走越远。
看着大跨步离开长廊的翟璟奕，宴戚坐在原地没忍住地笑出来:“明明骚成那样还装正经。”
“欲擒故纵，欠男人/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