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璟奕的心跳炽烈而真实,砰砰跳动,几乎要不受他自己控制。
夜风、嘈杂、一切都被抽离了他的感知,翟璟奕似乎失去了所有思考,唯一的意识是要赶紧找到宴戚、抓住他。
喧嚷哄闹的人群离他越来越远,他只知道他在奔跑。
这么争分夺秒地想要见到他——为什么呢?
翟璟奕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像这样不顾一切地狂奔、找到他,否则会错过些什么。
错过宴戚最耀眼、最光彩照人的时刻。
翟璟奕依照模模糊糊的记忆来到后台演员化妆间,随意摆放的杂物和衣架让他的视野十分逼仄。
翟璟奕偶然看见角落里的他——
衬衫的最后一粒纽扣解开,被汗水浸湿的衣角懒散地搭在漂亮精致的锁骨上。黑色耳麦线挂在颈后,口干舌燥的宴戚大口喝水。
水渍顺着皮肤下滑,微微发亮的唇釉沾在瓶口。
眼角的银色亮片随着眨眼而弋动,如同蹁跹的燕尾蝶翅。
翟璟奕借了一块毛巾上前:“谢谢你,辛苦了。”
明明心里波涛汹涌天翻地覆,说出来的话却苍白冷漠得可笑。
宴戚拧紧瓶盖的手停在半空,眼中衔着柔软的笑意回答:“至少你很感激我,也不枉我这阵子的忙活了。”
在翟璟奕因宴戚的莫名冷落而怨怼的时光里,宴戚是在扛着两头跑的疲惫、翟璟奕的失落与指责,为他写下这首情歌的吗?翟璟奕想。
他看着方才下台的宴戚,如释重负地大口喘气,懒散、衣衫不整地瘫在沙发上。
宴戚将水瓶放到一边:“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
翟璟奕沉默着一言不发,眼神炯炯地盯着宴戚。目不转睛地观察汗珠顺着肌肉流下的痕迹。
派对已经接近尾声。休息室外,情绪高涨的同学们愈发兴奋,尖锐的掌声与轰鸣震耳欲聋。
嘈杂、喧嚷与他们无关。
休息室同样聒噪,各色行人人来人往。
翟璟奕眼中承一片星芒,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地延伸隐晦心意。
主持人已经在主持派对收尾,声音格外洪亮高昂。当他宣布晚会正式落幕,全场高喊“母校生日快乐”。
掌声、礼炮声此起彼伏,宴戚也盯着仿佛被抽出神的翟璟奕。放肆的心思动了动,不顾没卸干净的妆,握紧他瘦得发白、青筋突起的手腕。
宴戚牵上翟璟奕就拖着他往外跑,像翟璟奕在演出结束后迫切地想找到宴戚那般狂奔。
宴戚本觉得未免有些唐突,微张嘴唇想解释些什么。扭头看向同样不问理由、由着自己胡来的翟璟奕,多余累赘的说辞到了嘴边,却没有拐弯被咽了下去。
礼堂堆积的人群在散场,而终于肆意燃烧一次的翟璟奕、任由宴戚牵着逃逸。
今天校园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奔跑起来的夜风都是截然不同的馥郁。
宴戚漫无目的地牵着翟璟奕的手腕,路过树影最紧实、极好乘凉的榕树;路过夕阳最美的废弃宿舍一隅;路过宴戚告白的林荫道、二人羁绊开始的出生点。
宴戚带着翟璟奕来到一个陌生的秘密角落,停下奔跑,双腿摩擦出的浪漫火花也逐渐熄灭。
大病初愈的翟璟奕双唇微张,彤粉的嫩舌噗嗤伸缩,汲取夜里冷冽清新的空气。
花香味的夜风残留在他发旋间,头顶的乌丝竖立着弯曲又回直。白得发冷的路灯光透过细密的发丝印在宴戚脸上,翟璟奕吐出一团团暖气,化成白雾。
“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翟璟奕缓出一口气。
妆容与冷光的修饰,让宴戚的脸深邃得如同地狱恶鬼,此刻他却面无表情地状似插兜。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很美。”宴戚答非所问。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很美,我只想一个人细细品尝这份午夜余韵后的美味。
翟璟奕眼角的小痣如同一把锋利尖锐的小锤,将宴戚内心坚固的顽石敲开小角。
丝绒一般密不透风的夜空黑压压一片,星辰仿佛被撕碎的麦穗。
这一刻的宴戚忘记一切,忘记弥荒的过去、忘记谢落清。心里只有静谧空寥的夜,和翟璟奕那个千回百转、暗送秋波的眼神。
“宴戚。”翟璟奕开口。
“嗯?”
“其实…”
翟璟奕踟蹰着说到一半,夜空中乍起一簇簇绚烂的光亮、伴随震震尖锐的巨响。
“你看!”翟璟奕指着瞬间燃起又消逝的烟花,激动地对宴戚说。
烟花从远方的地平线升起,升停在夜空,留下一个令人雀跃的弧度,然后消散。微醺氛围是滋养烟火的土壤,短促的火花泛起波澜。
火花怒放、星光点点。这一刻会成为永远。
宴戚被光亮刺得微眸,弯腰侧身将耳畔靠近翟璟奕的嘴唇:“没听清——你说什么?”
爆炸的尖锐声响响彻两人之间的距离,翟璟奕双眸湿润地看向侧耳倾听的宴戚,软软笑着摇头。
“没什么!烟花真美。”
彩色的火花挂在深黑的丝绒幕布上,火花炸开形成一点点细密的碎影。如同打破的玻璃渣,修饰修辞格之上的毛边月亮。
翟璟奕捂着左肩许愿,狂跳不止的心脏、在此刻如同在烟火奏乐中舞动的月亮。
宴戚扭头看着认真严肃得有些可爱的翟璟奕,在这一刻也卸下了所有盔甲。翟璟奕露出了柔软的肚皮,懒懒地在他身边欣赏烟花。
宴戚从来都是无神论者,这一次却破天荒地低头合十双手:“希望我们都要得偿所愿。”
——
翟璟奕踩在石板路边缘的突起上,把那截窄路当作横木。
不再繁华喧嚷的校园、烟花后再次陷入沉寂的夜空却滋助暧昧氛围如同荞麦一般疯长。
“你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吗?”宴戚淡淡问道。
翟璟奕努力回忆派对时主持人的报幕,回想起主持人说这支节目的名字……叫情歌。他懵懂地摇摇头:“不知道。”
“那是因为在我看来,一首情歌的冠名权——只能交给它真正的主人。”
宴戚变魔术般拿出一支蓄谋已久、藏在身后的黄玫瑰。
“所以主人……想好了吗?”
翟璟奕迟疑犹豫地伸出手,接过那支娇嫩、惹人垂怜的美艳黄玫瑰。继续脚步轻松缓慢地向前。
缄默不言着慢慢向前。
犹如过了很久,翟璟奕如同灵光乍现一般地开口:“我想它应该叫作……7 seconds' memory。”
(七秒的记忆)
宴戚稍有偏差地踩进泥土地里,一尘不染的鞋尖沾上黄泥。
他故作十分淡定的样子问道:“为什么叫这个。”
“不知道。”翟璟奕答得理直气壮,有些有恃无恐的娇憨。
“我只是觉得,这首歌生来就应该叫这个名字。”
宴戚双手插兜,低头浅笑。
他们共同看过凌晨时形成的晶莹露珠、共饮掺杂荆棘味的利刺夜风。
無錯書吧被翟璟奕手掌精心护住的黄玫瑰逐渐被夜风润湿,从生机勃勃变得蔫蔫不振。
但黄玫瑰的花语不仅有热情真爱那么简单——还有已逝的爱、为爱抱歉。这份抱歉如同这朵玫瑰的尖刺,扎得宴戚和翟璟奕二人血肉淋漓、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