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骜心情烦闷,只觉得这偌大的船舱仿佛无处可去,但是难捱的时光也总是会挨过去,冉骜回房时天色已经是极晚了。
冉骜房中的小厮见冉骜垂头丧脑地进来,根据船上流传了一整天的传闻自然大致也拼凑出了是怎么回事,小厮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少爷,少爷您可回来了,方才呀,大小姐房中的紫苏姑娘来过了。”
冉骜眉头一皱:“她来做什么?”
那小厮笑得眼睛里快淌出蜜来:“那个小狐狸过来传大小姐的话,大小姐明日傍晚,约少爷在甲板上说话,她说大小姐说了明日约冉少爷在碧水寒潭相见,请少爷您一定要过去。”
他倒了杯茶谄笑着迎上去:“所以依小的看,少爷您现在大可不必如此忧心,大小姐她喜欢您,这船上张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啊,再说三天后也不过是订婚……”
“啰嗦,去准备洗澡水。”冉骜看也未看那小厮,声音冷然。
那小厮一腔热血被浇灭,在原地愣神。
今日明里暗里他不知听了多少句原以为他冉骜冉少爷和大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暗香谷中谁人不知,大小姐的一颗芳心全然在冉少爷身上。
他今日纵然已经狠下了千百次的心,然而这话听得多了,他也不是没有犹豫过,只有将自己泡在水中,亲眼再看着自己那些丑陋的鳞片让他们一片片生长,才能提醒着他虽然他是众人口中的冉少爷,是大小姐的青梅竹马。
然而实则,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拥有大小姐的资格。
紫苏小心翼翼地将一碟桔红软糕,一碟奶酥小方糕,并一碟金橘蜜饯和一盏香果茶端上,语气中透出担忧:“大小姐一日都没有吃东西了,我方才去厨房做了些开胃的点心,大小姐勉强吃些,别饿坏了身子。”
君思瑶微微抬眸,看见是紫苏,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倏然冷声一笑:“你这样擅长做吃食,当时若真将你送去厨房做事也不算冤枉。”
紫苏面上一愣,声音禁不住发颤:“婢子可是做错了什么,请大小姐示下。”
君思瑶声音淡淡:“行了,这几日不必过来了。”
“是。”紫苏深吸了口气应了一声,搁下盘子匆匆从君思瑶的房中退出,她的心中禁不住泛起一阵难以自抑的酸涩,用手指擦拭眼睛时,眼泪止不住地从指缝中钻出来。
“我哭什么呢,没有人在意,我又有什么资格矫情,紫苏忍不住自语了一句,她正要用力将泪水擦干,冷不丁看见一袭青裙的绿萝从远处走来,紫苏避之不及,被绿萝叫住。她只好恭谨地行了个蹲身礼:“绿萝姑姑。”
“你这死丫头见了我躲什么。”绿萝觉察她面上的哭意,顿时拉下了脸,“大小姐心情不佳,你却这样哭丧着脸,若让大小姐见了,岂不是更坏了大小姐的心情,”
绿萝正狠狠数落着,忽然听见君思瑶唤她进来,她狠狠瞪了紫苏一眼,这才进了君思瑶房中。
”凭什么,大小姐心情不佳是因为冉少爷说只把她当妹妹,可是大小姐心情不佳便要迁怒于我吗……明明我……”紫苏胡思乱想着,脑海里不知怎么忽然浮现出冉骜满面满面笑意的模样,还有那一晚,她与母亲相见时候母亲所说……
“唉,看样子冉少爷确实对你极好,当真是难得……说句痴心妄想的话,如果你可以跟了冉少爷,哪怕是做个侍妾,娘做梦也都要笑……”那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荻姬美丽的眸子便黯然垂落,看看母亲,竟说这些非分之想的蠢话。
“非分之想……为什么一定就是非分之想呢。”紫苏默默咀嚼着这话,心里不知不觉便浮现出一个念头……
夜色渐深,紫苏故意支开几个与自己同住的妖仆,细细地装扮起来,她本就声的极美极妩媚,此番更是精心地修饰自己的一番容色,更是显得美艳到不可方物。
这一点——紫苏从守在冉骜房门外的小厮那痴痴愣愣的眼神里,就可以窥测一二。
那小厮被她的美色所引诱,半分也不把她当成普通妖仆那般轻视,主动开口搭话:“紫苏小娘子可是又来传大小姐的话的?”
無錯書吧紫苏点点头,似是有些本能地八卦,掩口轻笑问:“小哥,冉少爷听说大小姐明日的约见,心中是不是欢喜坏了。”
那小厮瞅瞅见四下无人,又被眼前倾城绝色的美人迷得七荤八素,也顾不得什么忌讳,眼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唉,冉少爷的心思我这做下人的也猜不透,听说大小姐约见,这么好的机会冉少爷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对小的冷言冷语的。”
紫苏面上一愣,心中却隐约透出欢喜,大小姐将要成亲冉少爷也置若未闻,莫非当真是众人回错了意?
她正想着,那小厮忽然反应了过来:”紫苏小娘子可是来传大小姐的话的?”
紫苏点点头:“正是。”
“既然如此,小娘子进去吧。”那小厮的脸上全然不见昨日的欢喜,声音闷闷的:“小娘子可对冉少爷多说说,我就不信冉少爷从前那么用心对待大小姐,会对她一点旁的意思也没有?”
紫苏脸上笑意更浓,禁不住接口:“没准就是呢。”
小厮面露疑惑:“你说什么?”
紫苏连忙摆手轻笑:“我是说冉少爷怎会不喜欢小姐呢?”
那小厮一面点头一面殷勤地给她开了门:”正是这样,正是这样。”
紫苏的脚步很轻,进了冉骜的房中却忽然发觉冉骜房中空无一人,偌大的房间竟然连个服侍的仆役也没有,她忽然想起听人说起过冉少爷是穷苦渔村家的孩子出身,因为天赋高绝所以成了万人之上的谷主入室弟子,只是他还保留着昔日的习惯,素来不喜人殷勤服侍。
“冉少爷是过过苦日子的,所以素来才会对卑下的妖仆都和气,即便多年处在暗香谷这样森严等级的氛围下,也一直固守本心没有被改变多少,当真是极难得的。”紫苏这样想着,面上不自觉地有些微微发烫。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呼:“你是谁……竟然大胆擅闯……”
紫苏的脸上也是又惊又怕,她面色惶然地回过头,却禁不住愣了——冉少爷显然是刚刚沐浴完,酮体上只披着一条硕大的浴巾,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水珠从发梢渗下,从小腿滴落在地上……那露出的半截小腿紧致匀称,依稀可以管中窥豹看出修行的男子健硕的体魄。
九尾狐天性中本就有不可避免的荡性,紫苏的目光落在那半截露出的小腿上,竟一时有些移不开眼睛,一男一女,倒是冉骜先露出了个大红脸。
“放肆,你看什么看。”冉骜下意识裹紧浴袍,“你……你出去……”
“是。”紫苏听出冉骜声音中的怒意,正要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她的心中忽然闪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紫苏咬咬牙,倏然轻手轻脚地折返回去,伸出一双纤细柔软的手臂,径直抱住冉骜那半裸的诱人腰身。
然而双手刚刚触碰到冉骜的皮肤,却冷不防冉骜侧身发力,一股猛烈的力道顿时向着紫苏迅猛袭来,紫苏惊叫一声,顿时重重跌落在地,浑身上下青紫一片。
冉骜微微皱眉,“你这是要做什么,倘若不是我刚才发现是你收住了力道,你这两条手臂恐怕是要废了。”
紫苏声音呐呐,强忍着把疼痛的眼泪逼回去,声音是一种任谁听了都会于心不忍的楚楚可怜:“冉少爷……紫苏有事情想要和您说。”
冉骜依然没有回头,声音却缓和了下来:“也罢,你方才伤的不轻吧,你且回过头去,稍待我穿好衣服。”
“是。”紫苏乖顺地点头,再也不敢造次,她的心中的羞怒和委屈半分也不敢表示出来,她艰难地倚靠着一架雕花屏风歇息,两条胳膊肿胀、疼痛,略移了移,她便疼痛得冷汗涔涔。
她看着那扇屏风出神,禁不住想,是否自己这一步,步子迈得太大不说,还迈跑偏了呢……
”可是凭什么不可以!“紫苏咬咬牙,她强忍着手臂微微抬起手臂,却忽然发现刚刚触碰到冉骜身体的那只手上,竟然隐约有些淡蓝色微尘。
她正疑惑,冉骜已经自行穿好了衣服径直绕过来,伸出手来想要扶住她,紫苏面上受宠若惊,却没有避闪,任由冉骜扶着她在一旁的软垫上坐下。
冉骜看着她红肿的手臂,面上浮着淡淡的愧色:“方才你双手伸向我身后的空门,我实在是习武之人下意识的反应。”
紫苏点点头,声音透着委屈,却柔得似要滴出水来:“方才我是见您身边无人服侍,只是想给您擦拭身体,却不曾想惊到了您。”
“原来如此。”冉骜神色淡淡,“倒也不怪你,我沐浴时从不喜人服侍。”冉骜说着,手上已又拢起一团白雾,柔柔团在紫苏的手臂上,竟是不由分说在为她治疗伤口。
片刻之后,冉骜稍稍擦了擦额上的汗:“已经没事了,你且回去吧。”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可是阿瑶让你来的?你便帮我告诉她,让阿瑶好好准备和大师兄的婚事吧,我冉骜……祝福他们。”
冉骜带着笑意说这些话,自认为将这些话说得天衣无缝,却倏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