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君思瑶微微咳嗽了两声,黑漆漆的眸子落上冉骜的面庞,声音虽轻,却是一字一句尽力说着:“我……那我便收紫苏为我的义妹,将她许给二师兄为妻,咳咳……”
“好了瑶儿你不要再说了,等你好了,有多少事情做不得?”听着君思瑶的口气越来越弱,君行早上前一步,抓住女儿干枯如柴的手阻止她在说下去。
君思瑶无奈地笑了笑,黑如漆点的眸子微微黯然:“阿爹……我的身体我清楚……待我走后,你一定要待冉骜哥哥如初。”
君行早面色悲戚,叹息了一声,点点头:“好,爹答应不将他当妖怪看。”
君思瑶黯然的眸子又亮了亮,嘴角笑意微露,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神色中露出小女儿一般的哀求:“阿爹,既然我横竖也是不成了,那如今沉在碧水寒潭里的鲛人,阿爹……您也将他放了,行么?”
無錯書吧君行早紧锁的眉皱得更深,但是他看着女儿满心哀求的样子,终是于心不忍,他长叹了一声,终于点点头:“行……也依你。”
君思瑶抿唇一笑,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双手徒然地想抓住君行早的袖子:“爹……说大师兄疑我是妖,想要置我于死地以免暗香谷落入我的手中……这我相信,可是若说大师兄一早便存了害我之心,想要杀死我以免大权旁落,这确实是无稽之谈。”
紫苏默默垂下头将自己藏在角落里……
一旁的谢流光没想到君思瑶在命悬一线之时为自己辩白,禁不住向着君思瑶投过去感激的一瞥,他不便于过去,只能向着君思瑶的方向朗声:“小师妹,今日种种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万般有负于你,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除掉水族妖人,替小师妹你报仇……”
君思瑶闻言,面上一急,禁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君行早面上燥怒,用两道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目光向着谢流光剜去,口中极为严厉:“你这孽徒,闭嘴!”
见君思瑶说完,冉骜匆忙将人群拨开,不由分说从君行早手中抱起了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君思瑶,他勉强忍住眼泪,只是静静地抱着君思瑶,口中不住地喃喃:”阿瑶,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君思瑶躺在冉骜的臂弯里,似乎想要抬起手去摸一摸冉骜的脸,然而她枯瘦的双手早已萎缩到没有一点力气,艰难到根本抬不起来,冉骜会意,轻轻地握住君思瑶那那双萎缩的枯柴般的双手。
君思瑶满足地笑了笑,这个笑不是欣慰,不是宽慰,也不是释然,只是像她平时见到冉骜那样,绽放出一个个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笑容。
她就这样,躺在冉骜的怀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瑶儿。”君行早再也无法忍受,他看着双目紧闭的君思瑶,禁不住老泪纵横,几乎要掩袖而泣……倏然却见冉骜略一迟疑,向着他低低耳语了几句。
“当真?”君行早又惊又喜,用手轻轻按上了君思瑶的脉门,一瞬面上露出喜色,才知冉骜所言不虚。
他匆匆在人群中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君行早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青璃身上,旋即快步走上去向向着青璃长揖:“多谢青阁主赠宝以保全小女之性命,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青阁主随手便以如此秘宝相赠,绝非凡俗之人,恳请青阁主救小女之命,我愿以一百……不,一千箱珠宝为赠。”
冉骜紧紧跟随在君行早身后,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青璃一眼,李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冉骜心中所想,冉骜从前并未在意过青璃这位突如其来的客人,如今这一打量,却禁不住暗暗赞叹,这位青阁主果然是气度高华,有天人之姿。
李白暗暗得意了一阵,却觉事情的发展果然一如自己猜测的那般……
青璃淡淡地笑了笑,抬眸看着君行早:“传闻暗香谷富可敌国,几乎拥有南疆半数之富,区区一千箱珠宝,似乎实在少了些……”
李白在心中禁不住哀嚎,唉,青璃啊,你这贪财的劲儿怎么又上来了。
似乎没料到青璃这样的反应,君行早的额角凸了凸,却只能耐着性子:“青阁主,暗香谷不敢妄自尊大称富可敌国,但是金银珠玉确实是有些,青阁主只管开个价。
青璃负手站着,似是浑然不觉肆意浪费君行早勉强按捺的的耐性,她唇角微扬,神情中带着一点讥诮:“我虽爱财帛,但是更爱每个人身上最要紧的东西,只有愿意拿自己最要紧的东西来交换的愿望,才能够称之为执念。”
青璃凝视着君行早若有所思的脸,声音透出几分漫不经心:“若我要救令媛的性命,需得以君谷主毕生的修为作为交换,不知谷主是否能够割舍?”
君行早虽然早有准备,然而闻言也是面色哗然,他霍然一挥袍袖,声音已有厉色:“小女蒙难,谷中门户亦未清理,青阁主虽是贵客,但本座没有心情同贵客开玩笑。”
青璃淡淡一笑,拱拱手:“君谷主海涵,是在下有些不合时宜了。”
冉骜看着青璃负手而去的背影,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的目光与君行早落在一处,君行早朝他使了个眼色:“骜儿,你过来。”
与他同事被君行早召唤来的,是妖仆紫苏。
君行早从头到脚打量了头发眼珠冰蓝,周身长满了鳞片的冉骜一眼:“也罢,本座既然答应了成全瑶儿最后的心愿,你就依然是本座的弟子。”
君行早话音刚落,人群中禁不住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君行早眼神冷厉,只微微咳嗽,一众人等立时鸦雀无声。
“多谢师父。”冉骜的眼神一直落在双目紧闭的君思瑶身上,深深吸了口气,言辞却是恳切。
君行早淡淡应了一声,一转脸,目光却落在一旁的谢流光身上,他自知所犯罪孽,任由几个讲武堂的弟子押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却直勾勾盯住冉骜,几乎要喷出火来。
见君行早正看向自己,谢流光不管不顾,倏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师父,冉骜分明是妖物,您万万不可因为小师妹的嘱托而心软,小师妹已经被这妖人蒙蔽,师父您万万不可……”
“万万不可被这他蒙蔽么?”君行早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却只是痛惜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最为得意的弟子,半晌,他声音淡淡,“冉骜是妖不错,但他并没有蒙蔽我,本座只是希望,本座拼尽廿载心力,倾馕教授出来的得意弟子不要蒙蔽本座。”
君行早说完,远远地看着站在一旁极力隐藏着自己的紫苏,声音淡淡:“你过来。”
紫苏不敢怠慢,立时亦步亦趋地走过来,她怯生生地忘了平日得见一次金面已是万幸的君行早一眼,早已被谷主之威严所震慑,双膝一软立时便跪了下去。
“你起来,不必跪。”君行早声音虽轻,却自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
只娼的一声,让紫苏蓦然心如擂鼓,咚咚直跳,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且将方才所说的话,当着本座与谢流光的面再说一遍。”君行早的目光落回原处,沉声吩咐。
“师父若是不信弟子所说,弟子宁愿师父依照谷规处死弟子,而不是要一个卑贱至极的妖仆就这样站在你我面前,用她的贱嘴薄舌编造一些子虚乌有的言辞来指正弟子,这对于弟子而言,实在是比死还要难以忍受的侮辱。”
谢流光难掩愤恨,看也不屑于看紫苏一眼,咬牙切齿地说。
君行早不置可否,正当此时,原本垂头呐呐不言的紫苏倏然抬首,大步走上前,竟是将之前的谨慎卑怯尽力退去全部,停滞身子站在谢流光身前,声音虽然颤抖,却是尽力朗然:“谢公子这话错了。”
暗香谷约定俗成的规矩,谷中众人素来称呼谢流光为谢少爷,冉骜为冉少爷,以表示师兄弟二人彷如谷主之子般的亲近,意思相近的二词,偶然又妖仆叫错了,按照暗香谷的规矩也是应当受到惩戒的。
此时此地,紫苏在众目睽睽之下朗声称呼谢流光为谢公子而不是谢少爷,个中缘由不言自明。
谢流光自是明了,他冷冷嗤笑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看他。
紫苏经过一番酝酿,声音愈发朗然:“紫苏确实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妖仆,却也知晓暗香谷立谷百年,之所以能够广受南疆百姓拥护,也是因其诛杀妖邪的同时,亦以妖邪所做恶行将其定罪。纵然妖邪天性为恶,若其并没有犯下罪孽,暗香谷将其收为妖仆之时亦会善待之,诚如婢子紫苏,虽有一半血统源自于九尾狐妖,然而婢子自婴幼时起便已为暗香谷妖仆,故而有幸近身服侍大小姐。”
谢流光垂头冷笑:“你说这些作甚?”
此情此景,紫苏已经全然舍了此前的卑怯之色,她倏然抬头,迎上谢流光:“你这恶贼,为保万无一失获得暗香谷谷主之位,不惜假借在碧水寒潭巡查之名暗中将将为大小姐治疗顽疾的鲛人杀死,却不曾想谷主早有定夺将谷主之位传给大小姐,故而狗急跳墙,假借大小姐是水族妖物之名匠大小姐害成一个活死人,你这恶贼,暗香谷虽名为诛妖,实则是诛恶为先,紫苏虽是卑微妖身,却也强过你这作恶的贼子百倍!”
“暗香谷虽名为诛妖,实则以诛恶为先。这话说得极好,虽为妖物却有如此见识,无怪大小姐高看你一眼。”竟是君行早抚掌大赞,紫苏却又恢复了那副谨慎卑怯,垂眉敛目的神情。
“师父这样说……就是信了这妖物的话么。”谢流光轻轻苦笑了一声,语音中的苍凉悲切让人禁不住心中一颤,谁也不知道,这个倔强如斯的捉妖师,此时悄悄地红了眼圈。
“是与不是,去碧水寒潭一看便知。”君行早声音淡淡,一转身率先前往,谢流光自然紧随其后,二人修为颇高脚程极快,那些负责押解谢流光的讲武堂弟子费劲了力气也跟不上二人的脚程。
他们正擦汗之时,却见一道蓝色的身影如白鹭般灵活地从旁略过,却是冉骜。
他双手抱住君思瑶,脚步却是分毫不落后于二人,不过片刻,三人便到了碧水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