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住玲珑花园?!”
翟璟奕惊喜地问道,瞪大那双诱人的杏眼,粉嫩的指尖捂着下唇。
明楠靳听到“也”字倒是沉稳冷静地点点头,又或许是并不对此感到意外。当翟璟奕将惊讶打量的目光投到他身上来,他才佯装毫不知情地回答:“什么叫也?你住在那儿?”
“是啊。”翟璟奕欣然回答。
玲珑花园是个历史悠久的小区,属于安置房。说好听点儿叫历史底蕴深厚,说直白点就是年久失修、基础设施不完善。
明楠靳平时在校园里虽然穿着低调奢华,但好歹气质出众、如云中之鹤,与他交好的朋友也非富即贵,没想到这么具有少爷气质的学长会跟他住在同一个小区。
“那正好,我们出发。”
翟璟奕原本心底里隐隐有些鼓动和期待,希望与宴戚有一段夜晚的独处时光,但“明楠靳是他的邻居”这个发现让他暂时抛却了旖旎心思。除了翟璟奕以外,宴戚和明楠靳心思各异地在路边扫了一辆单车,默不作声地出发。
藤城并不靠海,夜晚吹的是陆地风。风中没有夹杂海盐的腥咸潮湿味,反而是让人十分舒适的那种安心的干燥感。还裹挟了一些人间烟火气,藤城的夜生活十分发达,玲珑花园位于小县城,沿途有各式说不上名字的苍蝇小馆,辛辣的面食和飘着浓浓紫苏味的小龙虾构成了少年们骑行路上的独特风景。
“翟璟奕。”
宴戚不动声色地悄悄将车骑得与翟璟奕齐行,晚风迎面吹来,掀起了他的刘海,光洁的额头一览无余。宴戚一向不太习惯造型上的改变,一直以来很少在发型上花心思,薄薄一层的刘海如同面纱一样焊在脸上。
翟璟奕转头,轻声笑着、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轻声对宴戚说:“你把刘海掀起来还挺好看的。”
宴戚眼眸深邃望向他:“是吗?”
翟璟奕看着前路点点头:“嗯。”
“宴戚,其实……”是欲言难止,是怦然心动,是情难自抑。是无数次深思熟虑过后的万分之一,是跬步成千里,是小流积江河。
其实从我们四目相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被伟大的奥雷里亚诺上校的仇敌,在眉心画上了十字灰。从此以后不论我躲到哪里,在哪个四季的角落里吞咽秘密,都无所遁形。
我成为了无数个时空的自己的通缉犯,清醒地将自我意识沉沦、清醒地步步走入歧途,即使我知道爱和甜言蜜语不可靠,也要故意头也不回地走到你身边去。
不同的是,上校的儿子们有十六个伙伴,而我只是孤身一人。
“其实什么?”
翟璟奕脑海里翻江倒海地思忖着,宴戚耐心地柔声询问。
“其实你就算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看的,我就随口一说而已。”是欲言又止,是该死的理性控制了真心,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是我爱你但对不起。
掩藏在翟璟奕话里的真相是,其实我也喜欢你。
翟璟奕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宴戚的必选项、第一顺位,虽然有些羞耻,但无法否认——这个认知让他沾沾自喜。
他却从来没有窥见过,自己的喜欢和选择对宴戚来说也许并不算珍宝。如果现在他们都可以更加勇敢,后面的一切故事将都不会出现阻碍和困难。
明楠靳也缓缓跟上:“好久没在晚上骑自行车了,真是好特别的体验。”
“是啊。”宴戚此刻心情格外不错,破天荒地回答了明楠靳。
明楠靳此时显出一个更加沉稳的同龄人风范,对宴戚说道:“我们快到了,你说的那条近路在哪里?”
翟璟奕当然知道宴戚是在胡诌,他在藤城生活这么多年,对各个地标和建筑了如指掌,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条近路可以从城西直接横跨到城中央。
可见宴戚情急之下撒出的谎话有多么拙劣。翟璟奕贴心地帮他解围、岔开话题:“我听楼下的爷爷说起过,是有一条很方便的近路。”
可这明显不符合城市规划学的规则。
三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硬是将自行车骑出龟一般的速度,将原本的所需时间足足提升一倍。他们心思各异、真实目的也各有不同。但相同点是,在最纯粹最青春、既懵懂又初经世事的年纪,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他们的故事相交。
站在小区的停车场入口处,翟璟奕和宴戚道别:“你认得路吗?还要多久到家?”
宴戚笑着拍翟璟奕劲瘦地肩膀:“快了,你上班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
在他和翟璟奕共同骑着自行车,在路上和风迎面相撞的那一刻,他短暂地释怀了一刹那。闷闷的胸口上方似乎有乌云,但在翟璟奕转头向他笑时,他仿佛不再是那个被重重的包袱与责任压制着的谢家佣人宴戚,而是最自由最浩气展虹霓的藤大学子、翟璟奕的追求者——宴戚。
翟璟奕乖乖地笑着点点头,他将酒吧的工作制服换下后,完全看不出在风尘场所工作过的痕迹。奶黄的围巾和宽大的美拉德色系上衣让翟璟奕显得朝气满满,看不出一点心思深沉、精打细算的本质。
“好,那我先走了。”他向宴戚摆摆手,跟明楠靳一同结伴走远去。进入小区的闸门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兴奋地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直视宴戚,发现宴戚的目光也仍然没有从翟璟奕身上移开。
“今天谢谢你!”翟璟奕放大声音、语气轻盈,嘴角衔着笑意说道。
宴戚后知后觉地朝他再次告别,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轻轻挥动,被翟璟奕眼里的美丽灼伤了笑脸,愣得忘记了呼吸。只知道傻傻摆手。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翟璟奕就灵活地转过身去,与明楠靳继续并肩前行。宴戚根本没有机会来反应翟璟奕的灿烂明艳,只知道翟璟奕的本体好像在细微之中发生了巨变。
从前他以为很难敞开翟璟奕的真心,因为他外热内冷,看上去对每个人都是彬彬有礼、笑脸相迎,实际上是因为过于害怕失去推心置腹的挚友,所以干脆选择彻底封锁自己。
但在冰纹的裂缝处,他看到了柔软的春天。在那个不为人知的空间里,有雀儿送来的诗歌集和乳液和磐石的碰撞激发出的火花。翟璟奕实际上是个如此可爱、温暖、纯真的人,只不过这种美妙的品质在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被开发过罢了。
宴戚很幸运,自己找到了这片无人之境。
——
“学长,你住哪一栋?”
明楠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顺其自然地反问道:“你呢?”
“就是这栋。”翟璟奕指了指一座离他们的位置还有些距离的低矮楼房:“我快到了。”
明楠靳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住你隔壁。”明楠靳笑起来眉眼弯弯,亲和力十足,高耸的鼻梁上有架过眼镜框的痕迹。
“好巧啊。”他补充道。
“是。”翟璟奕回答。
双方之间沉默了一会,翟璟奕又问:“所以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下班后,翟璟奕从休息间取出了自己的手机。发现宴戚所言不虚,他给翟璟奕拨打了无数通电话,发了许多条短信,隔着文字也能真实地感受到藏在背后的炽烈情绪。
但反观明楠靳,他们的聊天框目干干净净,甚至还停留在校庆事务的交接那天。
“我就是听周学弟说你在那儿工作,今天碰巧路过就进去打了个转。”
“周昀杉怎么什么都往外说。”翟璟奕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句话一字不落地被明楠靳听见,明楠靳却不疑有他,只当是翟璟奕不习惯将兼职和学校生活牵扯在一起。
实际上翟璟奕心里有自己的怀疑和考量。
月亮像在陆地上铺满了纯白色的盐粒,星辰好似被撕碎的麦穗被随意撒在夜空里。他们在风移影动时在桂树下踱步,夜晚的影子颜色很浅淡,两个高大的影子时不时重合交替。
“我到了。”翟璟奕转身对明楠靳说,“学长也要早点回家,这么晚了快回去休息。”
如果明楠靳有心思去特意拆解这句话,会发现翟璟奕落脚的重音很奇怪,完全与他平常的说话习惯不符。
明楠靳点头:“好,你快回家休息。”
翟璟奕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单元楼,颀长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越来越长。明楠靳目不转睛地站在原地装作揉着眉心,实则偷看翟璟奕的身影。他瞟到翟璟奕的身影彻底从楼梯间消失,便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身边的一草一木、这座平平无奇单元楼的一砖一瓦。
脸上流露出病态的执迷表情,明楠靳的裸眼视力十分糟糕,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架银丝眼镜戴上。周遭的一切瞬间清晰,他大口吸气,仿佛在疯狂吮吸窥探翟璟奕生活环境周围的空气。
这一刻,他冷静得死气沉沉、平淡如枯井的眼睛仿佛也被星光照进去。他抬头望着有旋律和色彩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令人费解的弧度,像是庆幸又像是遗憾。
他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喂,林庭翊。”
“少爷,我在。”
“现在来玲珑花园接我。”
“您出门的时候不是开了车吗?”
“别那么多废话,别被我爸发现了,现在你开自己的车过来接我回家。”
無錯書吧“好…”
藤城的夜风丝毫不含糊,刮得人锥心刺骨地疼。但明楠靳此刻仿若浑然不知道温度,穿着一件单薄的风衣屹立在单元楼前。站了良久,才转身向出口走去。
明楠靳离开后,藏匿在黑暗里的翟璟奕终于重见天月。这栋单元楼根本不是他的住所,他也从来没有进过楼梯间。
就在刚刚,他趁明楠靳低头的间隙躲进了楼梯拐角里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学长风情地勾起笑容、看见他戴上银丝眼镜、看见他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但最重要的是,他看见学长头也不回的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小区。
看似是明楠靳藏匿在黑暗中无形监视着他,实则翟璟奕才是那个提前预知一切的天才猎人。翟璟奕在楼梯拐角处伸展伸展腰腿,掸了掸身上刮蹭到的灰尘,若有所思地往家的方向走。
他的穿着很显嫩,但表情却深沉得不像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反差十足。即使脑海里炸开一簇簇烟火,仍旧面上不显。因为他见过太多披着伪装靠近自己的人了,表面儒雅温润的学长实际疯狂偏执,这种伪装至少显得不是那么无聊。
他是个温暖的人,但也是一个放荡不羁、热爱寻找刺激的人,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人的游戏申请……
他听不见明楠靳说了什么,但他觉得那会是让人血脉偾张的内容。
——
“少爷……”林庭翊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快说。”
“我觉得这个翟璟奕不是什么好人,您别看他长得纯,背地里肯定……你别被他皮相欺骗了。刚才我送那人去酒店的时候他嘴里还一直嘟囔着翟璟奕的名字。”
“嗯……”明楠靳长长呼出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揉眉心是明楠靳特有的舒缓习惯,在尴尬、疲惫、虚伪时所做的。
“我知道,他确实不乖。”
“那您非要追他干嘛?以您的条件要玩什么人不是上赶着给您送?”
林庭翊说着便有些情绪激动,明楠靳敲敲他手上的方向盘:“看路,好好开车。”
同时也是在无声地提醒他:东家的事情少插手,做好自己该做的。
他懊悔地闭嘴:“抱歉,是我不合规矩了。”
“明天拜托你去帮我办点事。”
“查查今晚那个酒吧是谁的。价格好商量,年前盘下来。还有城西那片安置区……你查一下有没有有搬离需求的住户,我找个机会尽快搬到那儿去。”
林庭翊听到明楠靳的打算简直是被惊得合不拢嘴:“少爷,您准备搬出老宅住?那我呢?”
“你去四弟手下当佣人呗,他对待下人最宽厚,你跟我这么多年,也不是不能换个新主雇。”